“雨亭！”天子喊着，声音相称明朗。
“喳！”
檀板一声，笛音旋起，张多福启喉唱道：“楚天过雨，正波澄木落，秋容光净，谁驾冰轮。来海底？碾破琉璃千顷。环珮风清，笙萧露冷，人生清虚境。珍珠帘卷，庚楼无穷秋兴。”
这一下碰过来，更加叫陈金崔汗流浃背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是主子的师父这么教的。”
肃顺随即分头遣人，一面告诉升平署服侍清唱，一面在“芝径云堤”筹办黄幄、坐具、茶炉。然后回入殿内，摒挡起驾，怕夜深天凉，天子身材衰弱，特别叮咛办理天子靴帽袍褂的“四执事”寺人，多带各种单夹衣服，好跟着气候窜改，随时添减改换。
“谁叫你‘连腔’？”
“好，好！”天子欣然答道：“就这么办！”
“好曲文，好曲文！”天子击节称赏；又说：“张多福明天嗓子在家，咬字也好了！”
念到这里，天子低头问道：“这一折叫甚么？”这一折叫《登仙》。天子久病不愈，安福怕说出来嫌忌讳，以是只是叩首，不敢答复。
他的教曲的师父，如何可用来抵抗天子？这是极不得体的奏答，能够触怒了天子，有不测之祸。宫中相传的心法，碰到这类景象，要抢在前面怒斥、摆脱，来停歇天子能够会发作的肝火。以是安福峻厉地喝道：“好胡涂东西！你师父算得了甚么？你师父教的，还能比得了万岁爷的教诲！”
“你阿谁师父也不高超，怕的连南曲、北曲都搞不清楚。”天子缓缓说道：“北曲的入声，唱高了象去声，唱低了象上声，拖长了就成平声。《琵琶记》是南曲，‘湿’字唱错就错在这个‘连腔’上面。这你明白了吧？”
“有，”肃顺毫不游移地回奏，“主子的一举一动都不敢瞒皇上。主子是盖了屋子，并且盖得很坚毅，到现在还未完工。”
“对了！这是《琵琶记》的《赏秋》，春季不写玉轮，可写甚么呢？你听着吧，上面另有好的。”
天子有样好脾气，在这些上面，一贯“诲人不倦”，小寺人写错了字，他会和颜悦色地给他们指出来，乃至朱笔写个“字样”，叮咛“今后照如许写”。是以陈金崔和安福非常惶恐，天子却夷然不觉得意，端的指导了他们一番。
肃顺闻声这话，便即喊道：“皇上嘉奖张多福。谢恩！”
唱到“峭寒生，鸳鸯瓦冷玉壶冰，雕栏露湿人犹凭”，天子大为皱眉。他的一举一动，眉法眼低，肃顺无不谛视着，这时晓得出了岔子了，以是等这一支《古轮台》唱完，随即俯身低问：“但是那儿唱错了？”
“噢！”天子说了这么一个字，而语气中带着疑问，是极较着的。
天子不必看戏折子，他的腹笥甚富，随口叮咛：“唱《长生殿》吧！”接着，昂首望着蓝天淡淡的云彩，念叨：“凝眸，一片清秋，望不见寒云远树峨媚秀！苦忆蒙尘，影孤体倦，病马严霜，万里桥头，知他健否？即使无恙，料也为咱肥胖……。”
等统统筹办妥当，天子坐上明黄软轿，肃顺亲身扶着轿杠，迤逦向“芝径云堤”而去。
“嗯！”天子点点头问：“是谁教的？传他来！”
安福早就筹办着的，随即带了张多福到御案面前叩首。天子赏了一盘杏波梨，因而又一次叩首谢恩，退回原处，接着往下唱。
“是！主子顿时去预备。”
“出口即断，也别成心造作，悄悄一丢，天然洁净俐落。昆腔是所谓‘水磨调’，宛转当中要有顿挫，就在这些上头讲究。”
肃顺一听这话，从速亲身移了一张细藤软靠椅过来，扶着天子坐好。这天气候风凉，傍晚之际，好风入户，吹在软滑的熟罗小褂裤上，感受上非常舒畅。天子用锦州酱菜佐膳，吃了两小碗鸭丁梗米粥，精力大好，考虑着要找些消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