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还在不断地下着,吏部首门前的积雪已有半尺厚。承差在尚书直房的火盆里又加了几块尚好的红罗炭,室内的寒气被逼退了。
高拱大怒,蓦地起家,一顿脚:“这混账话谁说的?!拿来勘问明白!”
“师相,此话若在半年前说,甚或一个月前说,门生都信赖,可目下,门生不信矣!”韩楫一缩脖子说。
“师相,有人已然在布局了,师相的棋子儿,不知不觉间已被人吃一个了!”韩楫脸上,暴露因窥破暗局而自鸣对劲的神采,“去张侍郎,就是人家开端走棋了!张凤侍郎心知肚明,故恳辞再三,死活不肯再留京师!”
韩楫又一阵点头,叹口气道:“师相,另有件事,本不想说,见师相如此信赖友情盟誓,门生还是说了吧!”说着,他拿起高拱书案上的一只笔,又扯过一张纸笺,写了起来。写毕,向里推了推,拉了拉王元宾,躬身一揖:“门生告别!”
“师相,”韩楫抱拳赔罪,“外人皆道师相与或人乃金石之交,禀报师相,岂不有教唆诽谤之嫌?师相知之,又能如何?肃贪,能肃到或人头上吗?”
“叔大是偶然,还是用心?!”高拱口中喃喃,痛心疾首道,“看来,兄弟交谊,不复存矣!”
王元宾欠了欠身:“元翁,午后风雪高文,下吏亲领兵马司承差四周巡查…”
“有子孙”三字,像一把利刃,刺进了高拱的胸膛!他想捂住胸口,可手抖得短长,吃力地半趴在书案上,才没有倒地。
高拱蓦地转过身来,声音颤抖地问:“皇上、皇上如何了?”
“师相进退人才,有人却专意假借。”韩楫以讽刺的口气说,“师相进一人,或人必曰:此吾荐之玄翁者也;罢一人则必曰:吾曾劝止,何如玄翁不听。如此,不唯笼人收恩,还纳贿无数。此人所共知,惟师相一人蒙在鼓里罢了。是故,无人信赖时下买官之风已刹住,钻谋买官因而难绝!”
“是,赏识张侍郎的才调,也赏识他的脱手风雅。三节两寿,银子哗哗的上兑!”韩楫一撇嘴说,旋即正色道,“师相有所不知,攻张侍郎,是为了教唆殷、高;去殷,是为了臭名化高;臭名化高,名为自保,实则转守为攻!这就回到刚才门生那句话上了,一个月前师相要动谁,或不难;目下分歧了。”
“这个…”王元宾支吾着,“还说,就剩张阁老了,是他的小兄弟,也一定能容。”
高拱气虽未消,却还是笑了:“伯通,不要再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了!叔大赏识张子维,不亚于高某!”
“另有呢,你如何不说了?”韩楫催促道。
“男人汉大丈夫,安得像妇道人家似的,嚼舌头根子!”高拱神采乌青,“不要说你说的那些诛心之论、猜想之言真假难辨,即便是真的,又如何?一心谋国,用心做事,谁奈我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