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喔呀，我有些担忧！”赵贞吉咂嘴道，“海瑞的自辩疏里，痛骂时下的言官，说言官‘逞己邪思，点污善类，不为鹰鹯以报国，过为蝇口以行私，营营止樊，人憎惧惮’。这不一竿子打倒一大片嘛！都察院里快炸锅了！不是咱老赵资格老有本钱，还真赛过不了他们！这回好，海瑞又火上浇油，竟痛骂举朝皆妇人，言官们还能不能忍得住，咱老赵不敢包管！”
海安道：“老爷，小的听来听去，咋还是感觉是高相爷为了抨击老爷，罢老爷的巡抚呢？”
赵贞吉说完，同僚都将目光转向了高拱。
“老爷不是说皇上啥事都让内阁做主吗，都说内阁里是高相爷说了算的，终归是这高相爷要罢了老爷？”海安又切磋起这个话题来。
“内江，转告你那些御史，”高拱冷冷地说，“海瑞去留是高某的主张，海瑞骂的都是高某，他们不必往本身身上揽！”说着，气呼呼地把面前的文牍往外一推，道，“有精力不去盯着那些贪墨枉法之徒，颓靡塞责之辈，揭而攻之，和海瑞较甚么劲？！”言毕，抱拳向李春芳、陈以勤、张居正、赵贞吉晃了一圈，“诸公，海瑞的事，到此为止吧！”
李春芳第一个看到海瑞的奏本，嘴巴大张，很久没有合上。当阁臣都传阅毕，李春芳解嘲说：“呵呵，这个海刚峰，竟说举朝之士皆妇人也！照他这么说，我这个内阁首臣，就是个老婆子喽！”
海瑞俄然感喟一声：“隆庆元年，徐阁老不容高新郑，老爷误听人言，攻讦高新郑，回过甚来看，老爷我做错了。”腔调中尽是可惜，又带自责。
仆谬忝钧轴，得参庙堂末议，而不能为朝廷奖奉法之臣，摧浮淫之议，有深愧焉。
“哗啦”一声，海瑞把邸报向上用力一抛，跺着脚，悲忿地大声说：“想罢老子的官，罢就是了，还如许热诚老子！”言毕，喘气声越来越大，垂垂的，又感觉呼气不出，憋得神采发乌。
海安见状，忙上前搀扶，往床边挪动，又腾出一只手在海瑞胸口用力抚捋着，帮他顺气。海瑞半躺在床上，喘了一阵粗气，俄然伸手把海安推开，握紧右拳，猛地砸在床铺上，负气似的，蓦地起家下床，走到一张陈旧的书桌前，提起笔，又转头对海安说，“你快去，买船票，明日就分开南京，这等天下，做得成甚奇迹，回故乡，当农夫！”
海瑞仓猝拆开来看，是内阁大佬张居正写来的。展开一看，上写着：
今诸臣全犯一因循轻易之病。皇上虽有锐然望治之心，群臣绝无决然当事之念……人无奋志，治功不兴，国俗民风，日就颓敝。乞皇上敕令诸臣，不得如前虚应故事，不得如前挨日待迁，必求仰副皇上求治之心，勿负平生学古之志。不求合俗，事必当真。九分当真，一分放过，不谓当真，况半真半假乎？阁部臣之志定，而言官之是非公矣。阁部臣如不以臣言为然，自以循报酬是，是庸臣也！是不以尧舜之道事皇上也！
陈以勤“嘿嘿”一笑，高拱沉着脸，把海瑞的《告养病疏》又细细看了一遍，把此中的一段几次阅看着：
当海瑞含泪告别金陵，坐船南返，过饶州，至余干时，他胸中的肝火，已然渐渐被一种称心所代替。他预算着，此时，朝廷应收到了他的《告养病疏》了，他设想着，朝中百官会是如何的反应。
读到“奖”字，又看到“奉法之臣”四字，海瑞心中涌出一股暖流，对张居正的感激之情，油但是生。读着读着，海瑞揣摩出，这是张居正向他表达歉意的。从字里行间能够读出，朝廷不会留他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