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当今吏治废弛已是如此,外官没有金银贿赂,能够得官吗?老夫与其守皓皓之白,不蒙世俗之尘,但不如抱残守缺,混淆其泥而扬起波,只饮其酒而不食其糟。老夫知你觉得我在矫饰,但吾所言非虚,这一次你若帮老夫得以升迁,所得定取之于民,用之于民。若你不肯帮手,那也罢了,老夫不会怪你,别的找人拜托就是。”
林延潮目光从珍珠上收回,迎上胡提学的目光问道:“教员这是何意?”
林延潮赶紧道:“教员你曲解了,你对门生恩同再造,你朝觐之事,门生不过稍尽微薄之力,若收了你的珠宝,此事传了出去,弟子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,说门生是忘恩负义之徒。”
林延潮捡好珍珠尽数放入盘中,道:“信又如何,不信又如何?吾又不是御史,就算我是御史,又不能大义灭亲弹劾本身教员,如此自绝于宦海矣。故而只能劈面犯颜,宁肯获咎教员,也要规劝,尽弟子之义。但举荐之事,乃是教员所托,不能推让。”
林延潮道:“不敢,弟子只是在以五十步言百步。”
林延潮想到这里,将盘子一推道:“教员,此这礼太贵重了,弟子不能收。”
胡提学察言观色却见林延潮神采淡了几分。
林延潮心底却难以将面前的胡提学,与幼年时那瞻仰的含蓄博雅老者合在一起,因而垂下头道:“既是如此,门生这就替教员安排。”
胡提学捏须道:“你虽是我门生,但教员也没有白手上门的事理。”
见林延潮服软,胡提学闻言点点头,又规复了笑容:“不过一盘珠罢了,算不得甚么,汝未曾外放,不知外官去处……此中不好细说,只是你内心不需是以毛病就是。”
因装得太满,还稀有颗掉落在地,胡提学却也涓滴没有去捡的意义,就端坐在那看林延潮的反应。
林延潮在明人条记里看明末官员贿赂。
胡提学见林延潮这般,亦长叹口气将林延潮扶起家道:“宗海,你为官日子尚浅,另有赤子之心。这几大哥夫也曾抚心自问。商贾逐利,故家财万贯,但只是商贾罢了,但是你我为官,寒窗苦读几十年,得进士出身,若整日想着捞钱,干与商贾普通逐利之事,那么朝廷之社稷,就真没有但愿了。”
胡提学见此暴露忧色。
胡提学暖和地笑着道:“谁说老夫是托你办事了?老夫已与你说得很清楚了,就是你我师生之间的奉送,你身为京官,日子过得寒伧,老夫帮你一把又如何了?你切不要多心,放心收下就是。”
陈济川笑着道:“当然这金银珠宝,大家爱之。”
胡提学见林延潮还是对峙不肯收,脸上笑容渐去然后道:“宗海,你不肯收,是嫌弃此珠来路不明?怕有辱你的廉洁之名?”
林延潮不由笑着道:“你只见得短利么?几十颗珍珠何足道哉?眼下我正愁无门路结好过张鲸,这一次教员拜托,恰好与我作顺水情面。”
林延潮笑着道:“门生如何能不记得,教员在闽中政声腐败,士子们至今犹有颂之。教员擢浙参政时,弟子曾往府上拜别,当时教员还赠学内行书,手书里要弟子尽力勤奋,却不成拘于举业,清介孤直,一定高第,却能立品。这一字一句,门生都记在心底呢。”
胡提学微微沉吟有了决定,旁顾正见案上有一瓷盘,盘上承着木瓜蔬果,他挥了挥手表示许忠钦退下。
“便是奉送,那也是该门生贡献恩师才是,怎敢劳恩师给门生,门生实在惶恐。”
“是,”林延潮笑着道,“门生只是想起教员昔日在闽时恺悌爱人,敷教以宽,闽中士风为之一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