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延潮道：“对了，阁老们来时，你们上的是甚么茶？”
天子微微踌躇，然后道：“便是烧了，还给朕看甚么，算了。”
天子点点头道：“宫中诸位内臣，还是你最懂朕心机，当年我祖父世宗天子，不是不知严嵩贪污，但为何忍了他二十年。又比如朕不是不知张鲸豪侈，但为何又用他，这一次若不是文官们迫得太紧，朕又何需抄他的家呢？”
听着天子数落，当然如果林延潮在此，必然感慨天子到当代能够去卖二手车了。一言概之，没有中间商赚差价。
“不敢当，两位大人这边请。”
入殿后两名寺人给他们掀起垂帘，但见天子正坐在炕上赏玩着一盆金鱼，至于陈矩则恭恭敬敬垂手立在一旁。
说到这里天子看了陈矩一眼道：“宣骆思恭，林延潮二人进殿。”
天子点点头道：“论及御下之道，把握百官，朕是不如世宗天子多了。文武百官都不晓得朕为何要用张鲸，明知他贪墨无数，却非要用他护着他，这雒于仁直接骂朕，说百官都觉得张鲸拿金银献给朕，实在说的对，张鲸确切是献给朕了。”
那小火者闻言这才收下当即道：“小人贱名王安，多谢林侍郎犒赏，小人再给你沏一壶茶来。”
骆思恭闻言回过神来，然后道：“宗海兄，你看这陈公公如何过了这么久还不返来，是不是？”
天子暴露疲色，然后看向玉盆里的金鱼，从腰间拿出一个锦囊来，这锦囊是鱼食。
能在乾清宫暖阁等待，也是大臣的殊荣。但现在对于有的人而言，倒是格外的焦心，感受度日如年普通。
“朝廷若开征一百万两银，就要有四百万两到了那些赃官贪吏的手里。朕在位之初，大臣们言漕弊，说江南出米三百石，朝廷止收六十石之用也，其他粮米呢？都到运河上的鱼肚子里了？故而朕宁肯用张鲸，张鲸贪又如何？起码他贪了一半银子，但另有一半落到朕的手里。”
陈矩当即道：“回禀陛下，内臣查过了没有林延潮的罪证。”
“回禀林侍郎，确切如此。小人三年前才入得宫。”
天子嘲笑道：“户部确切不敢不给，但户部如何给呢？朝廷要开征一百万两银子，就要分摊到老百姓的头上，到时县里胥吏要分一笔，然后县里的县令，县丞又要分一笔，缴至府库，知府又要分一笔，缴至藩库，省里布政司按察司，巡抚巡按大家再分一笔，最后押到了户部，户部高低还要再分一笔。”
天子的目光从金鱼那收回道：“两位爱卿平身。”
林延潮给骆思恭使了个眼色，但见他点点头，强自平静下来。
“恰是太上，不知有之的事理，严嵩，张鲸都是祖父世宗天子和朕办事，是他们当了骂名。”
皇城的乾清宫弘德殿里。
陈矩道：“若真是陛下开口，户部也不敢不给。”
“朕要修寿宫，朕要修御花圃，后宫那么多嫔妃，皇家要面子，而辽东，西北，西南都在打战。这钱问户部拿，他们给吗？”
陈矩道：“陛下，贪腐之事，古往今来就是禁之不断，依内臣看就算圣明如太祖天子，以空印案与郭恒案杀了数万官吏，还是无济于事。太祖天子当时感慨，自称才疏德薄，控御之道竭矣！故而陛下重用内监，也是为了百姓，这也是陛下爱民如子之心。”
陈矩从天子口里听到了一丝寒气。
“此话当真？”
林延潮点点头当即取出一锭银子放入小火者手里。
天子点点头道：“也唯有你明白朕之苦心，相较之下，张鲸有术却贪，张诚学而无术，他们都不如你。你要不是寺人，必为宰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