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波翻涌。
“这又是甚么?”
也不知阴曹地府收不收咱这条偷渡的灵魂。
云端之上,羽士皱眉。
就如同潇水垂垂沉湎于荒草,酒神也垂垂淹没于水中。
酒神的石像静卧于此,衣摆生着苔藓,领口沾着鸟粪,脚尖探入水中,眼睛望着上头小小一圈天空。
他用云气写出“俞梅”二字。
一个恍忽。
垂垂的。
但这安静明显是长久的、有瑕疵的,李长安的目光投向舆图的边沿,那边燃起道道烟尘,一支军队正在超越群山而来。
没想。
得,又是把戏,此次又是为啥?
身边人哈哈一笑,拱手道:
酒神庙遗址。
“地祇?”
“好酒!”
倒是一样的安闲与平和。
李长安便俯身下探,顿见云层变薄,脚下的,原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城。
她白发苍苍,身形佝偻,脸颊上刻着深深的怠倦与沉沉的暮气,眼中却燃着一股莫名的火焰。
突如其来的搭话教李长安吓了一跳。
“酒神?”
“这是何物?”
由它去吧。
那是土腥气混着陈年香烛味儿构成的异香。
因为。
酒神窑就成了个小小的山谷,谷边的峭壁挂满了苔藓藤蔓花草,谷底则被深深的积水淹没,可奇特的是,水中心竟有一块“岛屿”,面积很小,不过一步见方,铺满了柔嫩的浅草,装点些当季开放的野花。
酒杯将满,他冲羽士促狭一笑。
美酒入喉。
“如何?羽士方才饶舌很多,现在美酒当前,竟不敢饮么?”
那人先是俯身一通撕心裂肺的呕吐,呕出了大量泥水与血水的异化物,这才翻过身子,依托在石像上,暴露一张年青而惨白的脸来。
…………
映得四周花草婆娑,水面波光盈盈。
或许现在就拖去抢救,仰仗自个儿的修为还能挺过来,但别说实际中的潇水城是一片废墟,便是附近处所恐怕都因天灾天灾成了鬼蜮,那里去找人医治呢?
人们只得含泪迁徙,将这片故乡留给茅草、禽兽与孤魂野鬼。
“戋戋鄙人便是地盘,亦是酒神。”
酒神却摇了点头。
咔嚓。
罢了。
李长安没有答复。
只不过,眼下的潇水没有幻景中那么精美,那么洁净,那么繁华,那么充足,更没有缠绕满城的紫藤萝。
他就快死了。
发明些细细裂纹爬上了酒神石像的袖摆。
羽士扭头看向身边的酒神,酒神却没出声,只向下指去。
他再手腕一翻,手上已然多出了个青瓷酒瓶。
他虽让于枚被天雷糊脸,但自个儿受伤一样很重。
昂首看。
人们清算了地步,补葺了房屋,安葬了亲朋,试图在这片残破的地盘上重新糊口。
“欸?”
酒神的目光带着记念带着悲悯。
他冷静看着面前这位自称酒神的男人,他身上带着神祇的气味,身形却虚幻得好似一抹孤魂,看着他斟满酒杯,看着裂纹垂垂爬过石像半身,毕竟点头发笑。
“道人又未曾向某祷告,哪知我这酒神灵验与否?”
…………
可惜,月盏遗留在了幻景中的俞家邸店,如此良辰美景,垂死之际,却不能痛饮月光。
羽士眉峰一挑。
神窑之上,规格弘大的庑殿式重檐大殿早已坍塌,只余几根笔挺向天的大柱,却再无墙垣屋瓦遮挡,因而风也出去、雨也出去,虫鸟筑巢,花草发展。
月华如水,注入酒神窑。
不消半晌。
再说颠末幻景中一番苦战,又在水底靠着一手一足折腾了好久,他是完完整全精疲力尽,现在的李长安,恐怕连酒神窑这口深井都爬不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