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窑之上,规格弘大的庑殿式重檐大殿早已坍塌,只余几根笔挺向天的大柱,却再无墙垣屋瓦遮挡,因而风也出去、雨也出去,虫鸟筑巢,花草发展。
因为。
再说颠末幻景中一番苦战,又在水底靠着一手一足折腾了好久,他是完完整全精疲力尽,现在的李长安,恐怕连酒神窑这口深井都爬不出去。
一副在光阴中渐渐死去模样。
纤细的碎裂声传入耳中。
时深日久。
“这是何物?”
没想。
照说我砍了这么多妖怪,也算薄有功德,跟天上地下也打过交道,就算做不了神仙,也当得了鬼差吧?
撑起残躯,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
他挪了挪身子,让自个儿换了个舒坦的姿式,还饶有闲心拿石像开起打趣。
窑底的积水上竟然蒸腾起大量的雾气。
恰是脱出幻景的李长安。
……
伤势不庞大,无外多处骨折、内脏受损、流血过量、伤口传染罢了。
人们清算了地步,补葺了房屋,安葬了亲朋,试图在这片残破的地盘上重新糊口。
说罢,他把广大的长袖拂过两人之间的空地,就见得大袖过后,一撮浅草敏捷发展,并相互胶葛,几个呼吸,便织成了一盏翠绿的酒杯。
酒杯将满,他冲羽士促狭一笑。
幸存的人们走出藏身的山林,留给他们的,是满目标疮痍与亲朋的尸骨。
…………
羽士眉峰一挑。
“欸?”
咔嚓。
也不对。
发明些细细裂纹爬上了酒神石像的袖摆。
“不。”
可惜,月盏遗留在了幻景中的俞家邸店,如此良辰美景,垂死之际,却不能痛饮月光。
那是土腥气混着陈年香烛味儿构成的异香。
不知多少个日出与月落以后,一名年老的女冠回到故乡。
究竟再度证明,与一个摆下法坛且筹办齐备的羽士正面比武,实属不智。
如果收了,千万不要急着送去循环,宁做承平犬,不做乱世人嘛。
罢了。
不消半晌。
李长安没有答复。
“酒神?”
故乡被踩踏,府库被搬空,工坊与房舍都被付之一炬。尸骨累累,填塞了水沟与街巷。
风雨倒灌。
原是夜风逐走云翳,暴露圆月正在中天。
但这安静明显是长久的、有瑕疵的,李长安的目光投向舆图的边沿,那边燃起道道烟尘,一支军队正在超越群山而来。
刚开端。
地步被野草侵犯,房屋住进了麋鹿、豺狼与鸟雀,便连人们还在时,年年都会补葺的酒神庙也终究垮塌。
“道人又未曾向某祷告,哪知我这酒神灵验与否?”
可此时,他的脸上却找不出甚么忧色,全不像逃出世天的模样。
他冷静看着面前这位自称酒神的男人,他身上带着神祇的气味,身形却虚幻得好似一抹孤魂,看着他斟满酒杯,看着裂纹垂垂爬过石像半身,毕竟点头发笑。
再熟谙不过。
说不出的温润香醇沉入胸腹,一股子熏熏醉意也趁机冲上脑筋,教人眼晕脸热。
酒神的石像静卧于此,衣摆生着苔藓,领口沾着鸟粪,脚尖探入水中,眼睛望着上头小小一圈天空。
他虽让于枚被天雷糊脸,但自个儿受伤一样很重。
身为一个羽士,用如许的语气对一名神祇说话,委实谈不上恭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