琳琅让她逗得不由微微一笑,说:“你明晓得端方,却恰美意信口开河,旁人闻声了多不好。”画珠道:“你又不是旁人。”琳琅说:“你说得惯了,有人没人也顺嘴说出来,岂不肇事?”画珠笑道:“你呀,诸葛武侯平生惟谨慎。”

陪侍的寺人簇拥着天子出去,除了近侍,其他的人皆在殿外便退了下去。梁九功转头瞧见琳琅,便对她说:“万岁爷今儿吃了酒,去沏酽茶来。”琳琅承诺了一声,去了半晌返来。天子正换了衣裳,见那茶碗不是平常御用,倒是一只竹丝白纹的粉定茶盏,盛着枫露茶。那枫露茶乃枫露点茶,枫露制法,取香枫之嫩叶,入甑蒸之,滴取其露。将枫露点入茶汤中,即成枫露茶。天子看了她一眼,问:“这会子如何翻出如许东西来了?”琳琅神采仓促道:“主子只想到这茶配这定窑盏子才都雅,一时忽视,忘了忌讳,请万岁爷惩罚。”这定窑茶盏本是一对,另一只前次她在御前打碎了,依着端方,这单下的一只残杯是不能再用的。天子想起来,前次打翻了茶,她面色也是如此惊惧,现在捧着茶盘,因着又犯了错,眼里只要楚楚的惊怯,碧色衣袖似在微微轻颤,灯下照着清楚,乌黑皓腕上一痕新月似的旧烫伤。

琳琅捧了茶出来,天子正换了衣裳用膳,因着气候暑热,那大大小小十余品菜肴羹汤,也不过略略动了几样便搁下筷子。顺手接了茶,见是滚烫的白贡菊茶,顺手便又撂在桌子上,只说:“换凉的来。”

连续晴了数日,气候热得像是要生出火来。傍晚时分苏拉在院中泼了净水,那热烘烘的蒸气正上来。半天里皆是幻紫流金的彩霞,映在明黄琉璃瓦上,光辉得如织锦。乾清宫殿宇深广,窗门皆垂着竹帘,反倒显得幽凉。画珠从御前下来,见琳琅坐在窗下绣花,便说:“这时候你别贪黑伤了眼睛。”

琳琅道:“这支线绣完,就该上灯了。”因天热,怕手上出汗,起家去铜盆中洗了手,又方坐下接着绣。画珠道:“这两日事多,你倒闲下来了,竟坐在这里绣花,针线上又不是没有人。”

梁九功请了个安,道:“是主子擅做主张传太医出去的。今儿早上李太医传闻万岁爷这几日歇得不好,夜中常口渴,想请旨来替万岁爷存候然脉,主子就叫他出去候着了。”

海天谁放冰轮满,难过离情。莫说离情,但值良宵总泪零。

因着地动灾情甚重,宫中的八月节也过得草草。天子循例赐宴南书房的徒弟、一众文学近侍,乾清宫里只剩下些宫女寺人,显得冷冷僻清。厨房里倒有节例,除了早晨的点心生果,特别另有月饼。画珠贪玩,吃过了点心便拉着琳琅去庭中弄月,只说:“你常日里不是喜好甚么月呀雪呀,今儿这么好的玉轮,如何反倒不看了?”

她一句接一句地说着,琳琅只感觉那声音离本身很远,飘零浮动着,倏忽又很近,近得直像是在耳下吵嚷。天却更加高了,只感觉那月光冰寒,像是并刀的尖口,刺啦啦就将人剪开来。全然听不见画珠在说甚么,只见她嘴唇翕动,自顾自说得欢畅。四周都是风,冷冷地扑在身上,直吹得衣角扬起,身子却在风里微微地发着抖。画珠嘈嘈切切说了好久,方感觉她神采有异,一握了她的手,失声道:“你这是如何了,手如许冰冷?”说了两遍,琳琅方才回过神来似的,嘴角微微颤抖,只道:“这风好冷。”

琳琅只道:“谙达说得我都胡涂了。”

只应碧落重相见,那是此生。可奈此生,刚作愁时又忆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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