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穆盯住她道：“我也是朝廷钦犯，若赵胤要杀我，你是不是也要同我讲朝廷律法，以为我该死？”
燕穆指着印鉴表示给时雍看。
时雍目光微动，看他一眼，拆开牛皮袋子，抽出内里的东西，眼睛一向。
“我们是雍人园的幸存者。我们只是白了头，瘸了腿，瞎了眼……而更多的兄弟，他们丢了性命。”
“我都交还你了。剩下的事件，由你措置。”
燕穆看她半晌，轻呵一笑，如若自嘲。
时雍说不出这话。
“自从严文泽出事，银台书局被锦衣卫盯上，早就一日不如一日了。新请的先生浑水摸鱼，书局早已入不敷出。此次回京，我更是发明，此人擅自调用公银，不是个好东西，干脆就辞了。”
“你还想说，他是邪君的人。对不对？”燕穆俄然打断时雍，眼睛动也不动地盯住他，“可这个案子当初是魏州办的。魏州是甚么人？他莫非不会用心栽脏谗谄吗？”
燕穆更是有了几分恼意。
“主子，你怎忍心？”
燕穆嘲笑，“你就如此信赖他？”
“不。”时雍道：“赵胤当初以伤为名，让这桩案子交给魏州，虽有摸索魏州，静观其变之意。但他既然默许了魏州的措置体例，那就证明……严文泽本人，也是当斩之人。”
她静了半晌，微叹一声。
“严文泽留下的，就藏在银台书局的暗室里。”燕穆寂静一下，指了指南倾和云度走出来的暗室，目光模糊有些怠倦，“你不消思疑真假，赵胤的字，你该当认得。十天干首级印鉴，独此一家，别人诬捏不出。”
“我是问你，这些东西，从那边得来？”
“他是甚么人，并不紧急。”燕穆道：“紧急的是，你忘了雍人园的仇恨，就要嫁给凶手为妻了。”
字字如刀，直剜心窝。
时雍走到他近前，望着男人浅淡的神采，视野顺着他望向空中避雨的鸟，一排排整齐地飞过远近的檐角，展翅而去。
一个坐在轮椅上，一个推着轮椅，双眼仍然系着避光的白布。
“你被他利诱了。”
密函上是赵胤的笔迹，他亲身下达了“剿灭雍人园”、“诛杀时雍”的号令。
“明显，这东西是魏州留下来的。赵胤命令阅后即焚，魏州没有履行。呵，这个魏州，真是个怪杰。他是赵胤信赖的人，为赵胤做事，又与邪君有染。一边杀人，一边贼喊捉贼。可惜，他死得早，不然，有些事情，我真想亲口问问他……”
见时雍一动不动地看着密函，燕穆目光又暗淡了几分。
“你不知情么？”
“燕穆，你重交谊，讲情分。可朝廷办事不能按江湖端方来。他们得讲律法公理。严文泽参与殛毙刘荣发一案，证据确实……”
“暴雨一至，怕要连绵几日，你这大婚的日子选得不好。”
她抿了抿嘴，“严文泽的事情，也是让你对我绝望的启事之一吧。”
房里沉寂一片，窗外的黑云滚滚翻滚，风吹来，帘子扑扑作响。
“你看到了吗？你的部属都变成了甚么模样？”
“甚么？”时雍略微抬眉。
“上来时我看书局没人，是要关张了吗？”
“但凶手是魏州。他已伏法。”
内里装着的是时雍案的详细卷宗，以及锦衣卫的调查记录。内里写得清清楚楚，光启对赵焕的猜忌，以及对雍人园的剿灭和抓捕行动……
燕穆身子微绷，渐渐转过甚来看他，自上而下，目光庞大而暗淡。
“我觉得你会喝了我的喜酒，再走。”
时雍点点头，嘲笑一声。
“赵胤不但晓得，还晓得得一清二楚。履行的人是魏州，但要杀你的人，是光启。赵胤晓得真相，有没有奉告你？没有。他有没有禁止？没有。履行诛杀令的人是魏州，但命令的人是谁，你可明白？你不明白。阿时，从始至终你就是一个悲剧，而形成这个悲剧的，是赵家人。赵焕操纵你聚财造反，让你成了赵炔的眼中钉。天子不肯亲手弑弟，就拿你开刀，以警告赵焕。而赵胤，就算他甚么也不做，冷眼旁观，他身上也流着赵家人的血，不作为就是害死你的首恶！更何况，他就是主谋。你当真不恨不冤，这么快就谅解了仇敌？还要嫁给仇敌为妻？你有没有想过，赵胤位高权重，为甚么要娶你，一个仵作的女儿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