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雍看刀戎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，俄然有些好笑。
刀戎道：“当年废帝曾逃至西南，在通宁远扼守，与朝廷军鏖战数月。广武侯陈景便是死在通宁远一战中……厥后，废帝兵败叛逃回京，行刺先帝被俘，不知何故又逃出了都城，率残部数十人再入西南，就藏在这个葫芦寨中。我父亲发觉非常，当即密报传京，是永禄爷念及与废帝的叔侄之情，不忍诛杀，这才密令祖父：围而不杀，端看其行。”
赵胤道：“贤人云：六十而耳顺，声入心通，无所违逆，知之之至，不思而得也。为何土司大人虚活了一个甲子，尚未能领受万一？坐镇通宁远，土司乃人上人。朝廷看重，百姓畏敬，掣肘一隅，如一方诸侯。如此也不满足，是要做甚么？”
赵胤瞥他一眼，“本王是问，废帝可有先人留下？”
脑筋里倒是闪现出光启二十年腊月尾的事情。
他不看时雍，而是双手抱拳朝天一拜，冷声对赵胤说道：“老夫若说这统统皆为圣意，老夫所为，也皆有旨可循，王爷可托？”
刀戎低头看着铜钱，沉默不语。
刀戎老脸上挂不住，神采丢脸了几分。
赵胤盯着他，一双眸子格外冷肃，“本王来锦城就藩前，陛下曾言：刀氏一族自洪泰爷时，就与朝廷亲善。当年清理南逃废帝、剿除荼人四十八寨，刀氏一门皆功不成没，刀家老太公更是居功至伟，名垂千古……”
“请锦城王过目。”
刀戎却说得煞有介事，“废帝在葫芦寨数十年，未曾走出山谷一步。暮年更是在石庙里用心修佛，不睬俗事。他麾下侍从也是忠心，一向谨慎行事，出没谨慎。因而，我父便睁只眼闭只眼。原觉得废帝如此，也能得一个善终，哪知会是这等惨局结束……”
帝后薨逝，大雪纷繁，全民缟素，棺木在禁军仪仗护送下颠末皇城长街，数十万公众恸动哀惋，哭拜、叩首，一起送葬出城。皇亲国戚、文武百官，表里命妇以及他国驻京使臣，纷繁设坛祭拜，哀哭不止，全部都城上空乌云密布。
“至于，屋后那些知名坟冢，则是当年同废帝南逃而来的部属们的坟场……”
刀戎一听这话，老脸便有些涨红起来。
“锦城王私闯禁地，这是要做甚么？”
时雍笑了起来，“土司到了这时还想抵赖？既非大晏通行的永禄通宝，不是私铸，它又从何而来？既不是朝廷发行，又凭何说它不是假币？当真是好笑之极！”
“土司且看，这些铜钱有何分歧？”
一只脚踩过积水的泥地，他站在铜钱跟前，渐渐弯下腰，将货币捡了起来。再昂首，他一双眼格外的阴凉，模糊另有几分笑意。
“王爷差矣！”
刀戎望向他，“屋后坟冢，王爷不都瞥见了么？如若不信，老夫让人把骸骨挖出来你们看一看好了。”
赵胤眉梢微动，表示谢放上前。
“没错。这些铜钱确切与大晏通行的永禄通宝有不同，可他不是私铸，更不是假币。”
时雍和赵胤没有说话。
赵胤缓缓走出来，一双眸子扫过刀戎，俊朗的脸，贵气逼人。他身上穿戴外族的服饰，端倪却硬挺刚毅，一个字都没有说，目光里却仿佛披发着鲜血和疆场的气味。
刀戎一声嘲笑。
刀戎与他对视，骇然一惧，随即又大着嗓门诘责。
山谷里，氛围清爽，入夜可闻虫鸣。
刀戎想了想，说道：“光启二十年腊月。那年，永禄帝驾崩，懿初皇后殁于灵前，大晏朝，高低举哀……”
“石庙，便是废帝暮年用心修佛之处，王爷背后的小屋，是废帝的侍女洪阿记的住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