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莫再生了，有四郎足矣。”他一想起四郎出世时，他从未有过的惊骇与等候，不由心底里颤了两下，平日最是个沉着安闲的，任是剑胆琴心，也不敢再令她往鬼门关去闯一回。见她一脸的利诱不解，他走到她跟前，揽起她的肩膀，“那地步，教民气惊肉跳的，我不肯你再……蒙受一回。”
“这事论起来，也算是拣了现成。你可还记得上回我同你提及过的那位内监？”穆清轻摇了两下纨扇，待他点了头，方才接着道：“贺遂兆在宫中四周布排了充作耳目的内监，这,约莫也是你的主张。”
她一面说一面将他往书房内带，杜如晦探手揽住她的肩膀，“但是宫中有甚么难堪的事要同我说？”
……
凡是提及病理伤患之事，赵苍向来口中不加讳饰，直剌剌的偶然教人尴尬。穆清虽晓得他的本性，此时却不免又被他唬了一跳，面上悄悄起了羞色，偷眼去瞧杜如晦，他倒神采如常，煞有介事地拥戴着点头。
凝神谛听了半晌，赵苍的手指离了穆清的手腕，又观过她面上的气色，点点头道：“出产后保养得宜，身根柢足了些，气血也畅。还是那句劝，少动劳思，闲散静气，再添子嗣便不是甚么难事。”
“号个脉罢了，并无不当。”穆清敷衍着推开他，直往书房外走。
天气沉了下来，穆清起家燃起书房内一尊青釉的奔鹿烛台。一面拨着烛心，一面暗忖，畴前未曾留意，现在想来，确是如此。怨不得他有暇在宫闱内翻滚，说一句大不敬的，圣上这是在打自个儿的脸面。
这一句公然见效，却见他眼中跃起一点光，稍显奋发，“小儿骨伤倒不常见着，哪一名来领个路，快教我去瞧瞧。”
“极好。你是她阿姊，自是最会替她筹算的。”杜如晦点着头，俄然就转过话头，“你还想再添个孩子？”
穆清愣了一愣，转而笑了起来，“也好，顺道也教你瞧一瞧，赵医士同精华……可还堪配。”
“原是存了这个心机，倒也幸亏你会觅人，竟教你想出这一配来。”杜如晦挑起眉毛，无声地笑了一会儿。
穆清自矮床上站起家，快步走到窗下，推开窗格应了一声。
“太子出征？”杜如晦不经意所说，引得穆清一阵迷惑，“你劝着秦王坚拒再出兵，是为了迫使太子出征？难道将重兵交予太子手中，使他如虎添翼了？”
气候闷热非常，因正说着紧急事，门窗皆紧闭着，更是不通风。前几日她已叮咛人在书房内置下夏季里取凉用的矮床，铺上竹凉席。现在她散坐于风凉的矮床上，固执一柄团花纨扇，不紧不慢地摇扇，“自是得自宫中。”
两人一起低声浅议，便到了前院大屋的厅堂内，公然赵苍正端坐着候等穆清，一见杜如晦同来，赶快起家施礼，“杜长史。”与穆清是随便惯了的，略一欠身便算作礼过。
杜如晦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，“我与你同去。”
穆清横了横心，手掌心中握着这片纸，走入内院，特地叮嘱乳母，先将四郎抱去用晚膳，莫往正屋书房里头去扰他阿爹。
穆清亦是无计可施，且不消说是杜如晦，便是连带她，去一趟东市，也总觉身后拖泥带水的有些细碎目光。她心内毛躁，干脆在家闭门不出。一时想起精华与赵苍的事，一时又惦记取宫中的阿月是否遂了愿，更有太子一党圈地反叛的事始终缭绕，纷繁纷繁竟没个眉目，全然将赵苍叮嘱的“劳思勿动”一说抛诸九霄云外。R1152
杜如晦洗濯过后，清清爽爽地自浴房内走出，在院内看望两眼，未见着四郎的小身影，只见穆清笑吟吟地走上前，“天晚了，四郎嚷饿，乳母先带去用晚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