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天不定,日月无所载;地不定,草木无所植;所立于身者不宁,是非无所形。是故有真人然后有真知。其所持者不明,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欤?

百围之木,斩而为犠尊,镂之以剞劂,杂之以青黄,华藻镈鲜,龙蛇豺狼,曲成文章,然其断在沟中,壹比犠尊沟中之断,则丑美有间矣。但是失木性钧也。是故神越者其言华,德荡者其行伪,至精亡于中,而言行观于外,此不免以身役物矣。夫趋舍行伪者,为精求于外也。精有湫尽,而行无穷极,则滑心浊神而惑乱其本矣。其所守者不定,而外淫于世俗之风,所断差跌者,而内以浊其腐败,是故迟疑以终,而不得斯须淡泊矣。

是故与其有天下也,不如有说也;与其有说也,不若尚羊物之终始也,而条达有无之际。是故环球而誉之不加劝,环球而非之不加沮,定于死生之境,而通于荣辱之理。虽有烈焰大水弥靡于天下,神无亏缺于胸臆当中矣。若然者,视天下之间,犹飞羽浮芥也,孰肯分分然以物为事也!

及世之衰也,至伏羲氏,其道昧昧芒芒然,吟德怀和,被施颇烈,而知乃始昧昧晽晽,皆欲离其童蒙之心,而觉视于六合之间,是故其德烦而不能一。乃至神农、黄帝,判辨大宗,窍领六合,袭九窾,重九?④,提挈阴阳,嫥捖刚柔,枝解叶贯,万物百族,使各有经纪条贯。于此万民睢睢盱盱然,莫不竦身而载听视。是故治而不能和下。栖迟至于昆吾、夏后之世,嗜欲连于物,聪明诱于外,而性命失其得。施及周室之衰,浇淳散朴,杂道以伪,俭德以行,而巧故萌发。周室衰而霸道废,儒墨乃始列道而议,分徒而讼,因而博学以疑圣,华诬以胁众,弦歌鼓励,缘饰《诗》《书》,以买名誉于天下。繁登降之礼,饰绂冕之服,聚众不敷以极其变,积财不敷以赡其费。因而万民乃始慲觟离跂,各欲行其知伪,以求凿枘于世而错择名利。是故百姓曼衍于淫荒之陂,而失其大宗之本。夫世之以是丧性命,有衰渐以然,所由来者久矣!

是故贤人之学也,欲以返性于初,而游心于虚也。达人之学也,欲以通性于辽廓,而觉于寂漠也。若夫俗世之学也则不然,擢德搴性,内愁五藏,外劳耳目,乃始招蛲振缱物之毫芒,摇消掉捎仁义礼乐,暴行越智于天下,以招号名声于世。此我所羞而不为也。

至德之世,甘瞑于溷澖之域,而徙倚于汗漫之宇。提挈六合而委万物,以鸿濛为景柱,而浮扬乎无畛崖之际。是故贤人呼吸阴阳之气,而群生莫不颙颙然仰其德以和顺。当此之时,莫之领理,决离隐密而自成。浑浑苍苍,朴素未散,旁薄为一,而万物大优,是故虽有羿之知而无所用之。

水之性真清,而土汩之;人道温馨,而嗜欲乱之。夫人之所受于天者,耳目之于声色也,口鼻之于芳臭也,肌肤之于寒燠,其情一也;或通于神明,或不免于痴狂者,何也?其所为制者异也。是故神者智之渊也,渊清则智明矣;智者心之府也,智公则心平矣。人莫鉴于流沫,而鉴于止水者,以其静也;莫窥形于生铁,而窥于明镜者,以睹其易也。夫唯易且静,形物之性也。由此观之,用也必假之于弗用也。是故虚室生白,吉利止也。夫鉴明者,尘垢弗能薶;神清者,嗜欲弗能乱。精力已越于外,而事复返之,是失之于本而求之于末也。外内无符而欲与物接,弊其元光,而求知之于耳目,是释其炤炤而道其冥冥也,是之谓失道。心有所至,而神喟然在之,反之于虚,则消铄灭息,此贤人之游也。故古之治天下也,必达乎性命之情。其举错一定同也,其合于道一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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