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才我看她两次落泪，每一次都只要一滴眼泪，并且每一次都悲伤到极致。由此可见，她为了汇集数百滴眼泪，必然是已经悲伤了数百次。
“想见他的是你，不是我。你和他是哥舒一族的人，我不是。”齐眉答复。
当她把水晶瓶保重地放入怀中时，脸上的神采变得非常浮泛孤单。
更奇特的是，她左手中拿着一个长颈的水晶瓶子，贴在右边腮上，等候着那颗泪珠落下去。
“是。”我点头。
哥舒水袖沉默地点头，眼角牵动，暴露苦笑。
我抬头看，这小屋的顶上是浅显的木梁、檩条，再向上是芦苇草苫。方才从内里看，屋顶覆盖着济南城最常见的红瓦，没有涓滴奇特之处。
“你没说错，现在的济南城乃至全部天下，全都是江山如画，一片欣欣茂发、夸姣灿烂的承平乱世。既然如此，你又为何说天下大乱、枭雄逐鹿？难道前后冲突？既然你已经承诺我要天涯天涯共度余生，又何必在济南城苦苦流连？我不想妄自测度你，但你统统说过的蜜语甘言，莫非一向在骗我？”哥舒水袖又深吸了一口气，一字一句地持续说下去，“万鱼之誓，刀俎成堆，身化泡沫，永离循环――畴昔的誓词，不要忘，不成忘，不敢忘……你忘了吗？你忘了吗？你忘了吗？”
“‘杀楚’必须准期停止，不‘杀楚’，我们就都活不下去了。”齐眉说。
“你先处理小夏的题目，我们的事，从长计议。杀楚，才是眼下相称首要的大事。”齐眉说。
这两人的对话里透着古怪，我听起来倍感别扭，仿佛他们现在针对一个大题目产生了不成调和的冲突观点，做法、设法完整相反，谁也没法压服谁。
我预感到她会取出那水晶瓶来装眼泪，并且模糊感觉她做的事有某种古怪的深意。
现在我和哥舒水袖所处的明显是杨树林中的小屋，树林的隔音结果应当是很弱的，究竟是甚么启事让齐眉的声音产生了这么大的窜改。很较着的，他的声音在小屋里激起了一层层的反响，就像一颗小石子在安静的湖面上持续打出十几个水漂时的“啵啵啵”的动静。
那声音如同晴空轰隆一样，震得小屋内的氛围收回“嗡”的一声，逼得我喘不过气来，向后连退三步，靠墙而立。
瓶子是透明的，瓶底只要浅浅的一层液体。如果以眼泪的滴数来计算，那大抵是数百滴眼泪会聚而成。
“这声音的确好听……”我脱口赞叹。
“那么，鬼在哭、龙在笑又究竟是甚么样的声音？”我记起了齐眉的话。
齐眉是个极夺目的人，不会无缘无端地拉拢我，其底子目标必然是要操纵我去做某件事。
那两个字齐眉也说过，应当是一次石破天惊的江湖纷争。
“凤鸣之音。”她淡淡地答复。
“那是甚么声音？”我问。
本来，这声音虽美，带给人的倒是绝望至极的悲惨。
我听不到鬼哭声，但狼嚎声一向此起彼伏响着。
“你当真要听鬼哭龙笑？”哥舒水袖问。
不知不觉中，我耳朵里的声音全都飘远了，只剩下一声又一声的“玉碎声”，脑海中呈现了一幅瑰丽壮烈的丹青――一个高举千斤重锤的黄巾力士正大踏步前来，重锤落处，一座座玉山回声而碎，各种形状的玉块飞溅落下，相互碰撞发声，构成了天下上独一无二的最美声音。那黄巾力士高有千丈，头可摩天，统统玉山在他脚下变成了微不敷道的小丘，而他的砸山之举是永不断歇的，一步步行来，一座座山毁。能够想见，全天下的玉山都将在重锤下碎为齑粉。那么，我听到的将是天下上最后的、最美的声音。自此以后，再也听不到这玉碎之音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