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仙芝和云荣相视惊诧，方天敬所说丝丝入扣。句句公道，既令人醍醐灌顶，也令人胆战心惊。宦海风云。宫阙诡异，当真血淋淋，阴沉森啊！
高仙芝苦笑道：“大丈夫当精忠报国，劳累社稷，岂可袅袅婷婷，做鱼虾之戏？唉！现在内有高力士权倾宫闱，外有李林甫一手遮天，那有我等的出头之日！高力士以脱靴之耻记恨于我，瞬息间令我落魄宫掖；李林甫疾贤妒能，梗阻言路，肆无顾忌！‘读五破万卷，下笔如有神’地一代文才杜少美，一腔‘致君尧舜上，再使民风淳’的大志壮志，生生地破裂在李林甫把持的制科测验上，一样了局的，另有元结等诸公！更何况我等！唉！李林甫自开元二十二年拜相，藏匿了多少仁人志士，谗谄了多少忠臣良将！连名满天下地王忠嗣也……”
“可惜了忠嗣啊！当朝第一名将，原可比肩李卫公，现在却……”方天敬连声感喟，“石堡城之战，圣上诏忠嗣出兵策应。他按兵不动，并对李光弼云：‘今争一城，得之未制敌。不得未害于国，忠嗣岂以数万人之命易一官哉！假定明主意怪，岂失一金吾羽林将军？’呵，名将风采。古今可数！此孙子云：上智之将，胜于易胜。是以无智，无勇功是！功劳滔天不抵一役之败，幸亏忠嗣觉得不过贬为羽林，呜呼！忠嗣可敬，忠嗣可叹，忠嗣可悲啊！
“谁说太子建成昏庸？谁说武德九年之玄武门，是天理昭昭？”一向默不着声地阿米丽雅俄然朗声说道，“先生此言差矣！有辱文人之风！”云荣拉拉公主衣袖，阿米丽雅言语一滞。
高仙芝身子往炕上一歪，咕哝道：“小娘子有话但说无妨！本日仙芝必定要受尽调侃！”阿米丽雅瞥见方天敬兴趣勃勃地捋着髯毛，眼神含笑，点头鼓励她往下说。因而她一挺胸脯，接着说：“先生所知之武德九年玄武门，想是来自《国史》，《高祖录》、《太宗录》等大唐官史罢？其执编缉者乃玄武门谋臣之一的房玄龄，其他许敬宗、李延寿、李淳风诸公莫不上承圣意，下合编缉，那边会有公道二字？小女子虽域外之人，但也知中原有胜王败寇之说，余阅遍官史，所见不过此说罢了！”
方天敬点点头，说道：“自开元以来。张嘉贞、王烘、张说、萧蒿、杜暹皆以节度使入知政事，由将入相，由此渐成定规。李林甫以不善汉文之胡人担负节度使，倒真能够做到未雨绸缪啊！即此可见。此公当可可谓人杰！明皇之大治，历任为相者功不成没！姚崇、卢怀慎造大治之构架；宋憬、苏推大治之过程；张嘉贞、源乾护大治之格式；张说、源乾添大治以内容；李元绂、杜暹撑大治之门面；萧嵩、宇文融谱大治之新章；裴光庭、张九龄注大治之生机。若与同朝为相的张九龄比拟。九龄更合适做一道学家，而李林甫，可更胜名副实在之宰相，是继韩非以后真正集法家之大成者。
“‘欲奉太子’，玄武门，唉！武德九年地玄武门，灭了昏庸的太子建成，齐王元吉，成绩太宗贞观之治；景龙四年的玄武门，诛了仿效武周之韦后，立下开元盛事之始……这世道循环，天理昭昭，是用心让人利诱难明么？”高仙芝瞪着已经有些昏黄地醉眼，口齿不清地说，“如若没有这些玄武门，大唐又会是如何？”
“听仙芝绝句，仿佛愁思重重，有怀才不遇，报国无门之恨。常日价听得你愤世疾俗，鄙视权贵，视宦海如粪土，宁肯放浪形骸而不肯唯唯入仕，本日看来，仙芝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！”方天敬给高仙芝斟酒，“天子不是很看重你的文采么？连赏花都必然叫你去，如何不乘机一展抱负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