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残道:“我的烧去也还罢了,老是你瞎倒乱,平白的把翠环的一卷行李也烧在里头,你说冤不冤呢?”黄人瑞道:“那才更不要紧呢!我说他那铺盖统共值不到十两银子。明日赏他十五两银子,他妈要喜好的受不得呢。”翠环道:“可不是呢,约莫就是我这个不利的人,一卷铺盖害了铁爷很多好东西都毁掉了。”老残道:“物件到没有值钱的,只可惜我两部宋板书,是有钱没处买的,未免可惜。然也是天数,只索听他罢了。”人瑞道:“我看宋板书到也不希奇,只是可惜你那摇的串铃子也毁掉,岂不是失了你的穿着饭碗了吗?”老残道:“可不是呢。这可应当你赔了罢。另有甚么说的?”人瑞道:“罢,罢,罢!烧了他的铺盖,烧了你的串铃。大吉大利。恭喜,恭喜!”对着翠环作了个揖,又对老残作了个揖,说道:“从今今后,他也不消做卖皮的婊子,你也不要做说嘴的郎中了!”
“这贾家呢,第二个儿子本年二十四岁,在家读书。人也长的清清秀秀的,笔下也还文从字顺,贾老儿既把个大儿子死了,这二儿子便成了个宝贝,恐怕他费心,书也不教他念了。他那女儿本年十九岁,相貌长的如花似玉,又加上人又无能,家里大小事情。都是他做主。是以本村人替他起了个浑名,叫做‘贾探春’。老二娶的也是本材一个读书人家的女儿,脾气极其和顺,等闲不肯开口。以是人更加看他诚恳没用,起他个浑名叫‘二白痴’。
“齐河县王子谨就把这贾干传来,问他奸夫是谁,却又指不出来。食残的月饼,只要半个,已经擘碎了,馅子里倒是有点砒霜。王子谨把这贾魏氏传来,问这景象。贾魏氏供:‘月饼是十二日送来的。我还在贾家,况当时即有人吃过,并未曾死。’又把那魏老儿传来。魏老儿供称:‘月饼是大街上四美斋做的,有毒无毒,能够质证了。’及至把四美斋传来,又供月饼虽是他家做的,而馅子倒是魏家送得来的。就是这一节,却不得不把魏家父女临时收管。固然收管,却未上刑具,不过监里的一间空房,听他本身去安插罢了。子谨内心感觉仵作相验,实非中毒;本身又切身细验,实无中毒景象。即便月饼中有毒,一定大家都是同时吃的,也没有个毒轻毒重的别离吗?
话说老残与黄人瑞方将如何拔救翠环主法商讨停妥,老残便向人瑞道:“你刚才说,有个惊天动地的案子,此中干系着无穷的性命,又有天矫古怪的情节,到底是真是假?我实实的不放心。”人瑞道:“别忙,别忙。方才为这一个毛丫头的事,商讨了半天,端庄活动,我的烟还没有吃好,让我吃两口烟,提提神,奉告你。”
正要告别,只见地保同着差人,一条铁索,锁了一小我来,跪在地下,像鸡子签米似的,连连叩首,嘴里只叫:“大老爷天恩!大老爷天恩!”那地保跪一条腿在地下,喊道:“火就是这个老头儿屋里起的。请大老爷示:还是带回衙门去审,还是在这里审?”县官便问道:“你姓甚么?叫甚么?那边人?如何样起的火?”只见那地下的人又连连叩首,说道:“小的姓张,叫张二,是本城里人,在这隔壁店里做长工。因为昨儿从天明起来,忙到早晨二更多天,才稍为余暇一点,回到屋里睡觉。谁知小衫裤汗湿透了,刚睡下来,冷得非常,越冷越打战战,就睡不着了。小的看这屋里放看好些粟秸,就抽了几根,烧着烘一烘。又想起窗户台上有上佃农夫吃剩下的酒,赏小的吃的,就拿在火上煨热了,喝了几锺。谁晓得一天乏透的人,得了点暖气,又有两杯酒下了肚,糊里涂糊,坐在那边,就睡着了。刚睡着,一霎儿的工夫,就感觉鼻子里烟呛的难受,仓猝展开眼来,身上棉袄已经烧着了一大块,那粟秸打的壁子已通着了。赶快出来找水来泼,那火已自出了屋顶,小的也没有体例了。所招是实,求大老爷天恩!”县官骂了一声“浑蛋”说:“带到衙门里办去罢!”说罢,立起家来,向黄、铁二公告别:又再三叮咛人瑞,务必设法成全那一案,然后的仓促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