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残道:“我的烧去也还罢了,老是你瞎倒乱,平白的把翠环的一卷行李也烧在里头,你说冤不冤呢?”黄人瑞道:“那才更不要紧呢!我说他那铺盖统共值不到十两银子。明日赏他十五两银子,他妈要喜好的受不得呢。”翠环道:“可不是呢,约莫就是我这个不利的人,一卷铺盖害了铁爷很多好东西都毁掉了。”老残道:“物件到没有值钱的,只可惜我两部宋板书,是有钱没处买的,未免可惜。然也是天数,只索听他罢了。”人瑞道:“我看宋板书到也不希奇,只是可惜你那摇的串铃子也毁掉,岂不是失了你的穿着饭碗了吗?”老残道:“可不是呢。这可应当你赔了罢。另有甚么说的?”人瑞道:“罢,罢,罢!烧了他的铺盖,烧了你的串铃。大吉大利。恭喜,恭喜!”对着翠环作了个揖,又对老残作了个揖,说道:“从今今后,他也不消做卖皮的婊子,你也不要做说嘴的郎中了!”
当时火已熄尽,只冒白气。人瑞看着黄升带领世人,又将物件搬入,还是摆设起来。人瑞道:“屋子里炊火气太重,烧盒万寿香来熏熏。”人瑞笑向老残道;“铁公,我看你还忙着回屋去不回呢?”老残道:“都是被你一留再留的。倘若我在屋里,不至于被他烧得这么洁净。”人瑞道,“咦!不言臊!如果让你归去,只怕连你还烧死在里头呢!你不好好的谢我,反来抱怨我,真是不识好歹。”老残道:“莫非我是死人吗?你不赔我,看我同你干休吗!”
当下看那火势,怕要连着上房,黄人瑞的家人就带着世人,进上房去抢搬东西。黄人瑞站在院内心,大呼道:“赶先把那帐箱搬出,别的却还在后!”说时,黄升已将帐箱搬出。那些人多手杂的,已将黄人瑞箱笼行李都搬出来放在东墙脚下。店家早已搬了几条长板凳来,请他们坐。人瑞检点物件,一样很多,却还多了一件,赶快叫人搬往柜房里去。看官,你猜多的一件是何物事?本来恰是翠花的行李。人瑞晓得县官必来看火,倘若见了,有点尴尬,以是叫人搬去。并对二翠道:“你们也往柜房里避一避去,立即县官就要来的。”二翠传闻,便顺墙根走往前面去了。
当时火已全熄,县官要扯二人到衙门去住。人瑞道:“上房既未烧着,我仍能够搬入去住,只是铁公未免无家可归了。”老残道:“无妨,无妨!此时夜已深,不久便自天明。天明后,我自会上街购置行李,毫不碍事。”县官又苦苦的劝老残到衙门里去。老残说:“我打搅黄兄是无妨的,存候心罢。”县官又殷勤问:“烧些甚么东西?未免大破财了。但是敝县购办得出的,自当稍尽微薄。”老残笑道:“布衾一方,竹筒一只,布衫裤两件,破书数本,铁串铃一枚,如此罢了。”县官笑道:“不确罢。”也就笑着。
话说老残与黄人瑞方将如何拔救翠环主法商讨停妥,老残便向人瑞道:“你刚才说,有个惊天动地的案子,此中干系着无穷的性命,又有天矫古怪的情节,到底是真是假?我实实的不放心。”人瑞道:“别忙,别忙。方才为这一个毛丫头的事,商讨了半天,端庄活动,我的烟还没有吃好,让我吃两口烟,提提神,奉告你。”
当下人瑞对王子谨道:“我想中间齐东村一案,只要请补翁写封信给宫保,须派白子寿来,方得昭雪;阿谁绝物也不敢过于倔强。我辈都是同官,不好获咎他的;补翁是方外人,不必忌讳。尊意觉得何如?”子谨听了。欢乐非常,说:“贾魏氏该死有救星了!好极,好极!”老残听得没头没脑,承诺又不是,不承诺又不是,只好含混唯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