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县将两人风景,一一看在肚里了。指着胡阿虎痛骂道:“你这个狠心狗行的主子!家主有何负你,直得便与船家同谋,觅这假尸诬告人?”胡阿虎道:“实在是家主打死的,小人并无虚谬。”知县怒道:“还要口强!吕大既是死了,那堂下跪的是甚么人?”喝叫摆布夹将起来,“快快招出奸谋便罢!”胡阿虎被夹,大喊道:“爷爷,若说小人不该挟恨在心,首告家主,小人甘心认罪。若要小人招做同谋,便死也不甘的。当时家主分歧打倒了吕大,马上将汤救醒,与了酒饭,赠了白绢,自往渡口去了。是夜二更气候,只见周四撑尸到门,又有白绢、竹篮为证,百口人都信了。家主却将财帛买住了船家,与小人同载至坟茔埋讫。今后因家主毒打,小人挟了私仇,到爷爷台下首告,委实不知这尸真假。本日不是吕客人来,连小人也不知是家主冤枉的。那死尸根由,都在船家身上。”
王生听了,惊得目睁口呆,手麻脚软,心头恰象有个小鹿儿撞来撞去的,口里还只得硬着胆道:“那有此话?”背后教人走到船里看时,公然有一个死尸骨。王生是虚芥蒂的,慌了手脚,跑进房中与刘氏说知。刘氏道:“如何是好?”王生道:“现在事到头来,说不得了。只是买求船家,要他乘此暮夜将尸首设法过了,方可无事。”王生便将碎银一包约有二十多两袖在手中,出来对船家说道:“家长不要张扬,我与你从长计议。事体是我自做得不是了,倒是出于偶然的。你我同是温州人,也须有些乡里之情,何必到为着别处人报仇!何况报得仇来与你何益?不如不要提起,待我出些谢礼与你,求你把此尸载到别处丢弃了。黑夜里那个晓得?”船家道:“丢弃在那边?倘若明日有人认出来,根究根原,连我也不得洁净。”王生道:“离此不数里,就是我先父的坟茔,极是僻静,你也是认得的。乘此暮夜无人,就烦你船载到那边,悄悄地埋了。人不知,鬼不觉。”周四道:“相公的说话甚是有理,却如何样谢我?”王生将手中之物出来与他,船家嫌少道:“一条性命,莫非只值得这些些银子?本日刚巧,死在我船中,也是天与我的一场小繁华。一百两银子须是少不得的。”王生只要完事,不敢违拗,点点头,出来了一会,将着些现银及衣裳金饰之类,取出来递与周四道:“这些东西,约莫有六十金了。家下贫寒,望你姑息包涵罢了。”周四见有很多东西,便自口软了,道:“罢了,罢了。相公是读书之人,只要经常看觑我就是,不敢计算。”王生此时是情急的,恰是得贰心肯日,是我运通时。心中已自放下几分,又摆出酒饭与船家吃了。随即唤过两个家人,分付他寻了锄头、铁耙之类。内里一个家人姓胡,因他为人凶恶,有些力量,都称他做胡阿虎。当下一一都完整了,一同下船到坟上来。拣一块空位,掘开泥土,将尸首埋藏已毕,又一同上船回家里来。整整弄了一夜,垂垂东方已策动了,随即又请船家吃了早餐,道别而去。王生教家人关了大门,各自散讫。
却说那王甲自从杀了李乙,自恃搽脸,无人看破,扬扬对劲,毫不防备。不期一伙应捕,拥入家来,恰是疾雷不及掩耳,一时无处遁藏。当下被世人索了,顿时押到县堂。知县问道:“你如何杀了李乙?”王甲道:“李乙自是强盗杀了,与小人何干?”知县问蒋氏道:“你如何告道是他?”蒋氏道:“小妇人躲在床底瞥见,认得他的。”知县道:“夜晚间如何认得如许真?”蒋氏道:“不但认得模样,另有一件事情可推。如果强盗,如何只杀了人便散了,不抢东西?此不是常日有仇的倒是阿谁?”知县便叫地邻来问他道:“那王甲与李乙果有仇否?”地邻尽说:“公然有仇!那不抢东西,只杀了人,也是真的。”知县便喝叫把王甲夹起,那王甲是个大族出身,忍不得痛苦,只得招道:“与李乙有仇,假妆强盗杀死是实。”知县取了亲笔供招,下在死囚牢中。王甲一时招承,内心还想辨脱。考虑无计,自忖道:“这里有个讼师,叫做邹白叟,极是刁猾,与我相好,随你十恶大罪,与他筹议,便有活路。何不等儿子送饭时,教他去与邹白叟筹议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