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客瞥见公子艰巨了些,又兼有靠着公子做成人家过得日子的,垂垂散去不来。唯有贾、赵二人哄得家里瓶满瓮满,还想道瘦骆驼另有千斤肉,恋着未去。劝他把大屋子卖了,得中人钱,又替他买斗室子住,得背人为。搬去新房不象意,又与他算计改革、置买木石落他的。造得像样,手中又缺了。公子自思来宾既少,要这很多马也没干,托着二人把来出售,比原价只好非常之一二。公子问:“为何差了很多?”二人道:“骑了这些时,走得路多了,代价自减了。”公子也不计论,见着银子,且便接来利用。开初还留着本身骑坐两三匹好的,厥后因为犒赏无处,侍从又少,把个出猎之兴,叠起在三十三层高阁上了。一总要马没干,且豢养吃力,贾、赵二人也设法卖了去,代价未几,又不尽到公子手里,勾他几时用?只得又筹议卖那新房。枉自装修很多,性急要卖,只卖得原代价到手。新房既去,只得赁居而住。一贯家中牢曹什物,没处藏叠,半把代价,烂贱送掉。
念罢,叫一个门客写了,贾清夫道:“公子出口成章,如此何愁不繁华!些须田业,不敷恋也。公子若到此佳作在上面了,去得一张,与公子立名一张矣。”公子大喜,依言刻了。每日印了十来张,带在贾、赵二人身边。行到一处,遇要赏恩,即取出来,填注几字,印了花押,即已成契了。公子笑道:“真正简练,而后再不消捏笔了。欢愉,欢愉!”此中门客每自家要的,只须自家写注,偷用花押,一发不难。如此过了几时,公子只见每日费得几张纸,一毫不在心上。岂知皮里走了肉,田产俱已荡尽,公子还不知觉!但见供应不来,米粮不继,印板文契丢开不消,要些使费,别无来处。问问家人何不卖些田来用度?方知田多没有了。
若人笑我亡先业,我笑别人在梦中。”
“女儿已是此家的主母,另有女儿在那边?”张三翁道:“当初是老夫做媒卖去,现在原是老夫做媒还你。”公子道:“如何还得?”张三翁道:“痴白痴!大人家的女儿,岂肯再嫁人?前日恐怕你当真胡行起来,令岳叫人接了家去,只说嫁了。今住的原是你令岳家的屋子,又恐怕你冻饿死在外边了,故着老夫设法了你家来,清算在门房里。今见你心性转头,以是替你申明,原等你伉俪完聚,这多是令岳培养你成器的美意义。”公子道:“怪道住在此多时,只见说主母,从不见甚么仆人出入。我守着诚恳,不敢窥测一些,岂知如此就里?元来岳丈恁般操心!”张三翁道:“还不上前拜见他去!”一手扯着公子走将出去。上官翁也凑将上来,撞着道:“你现在记得痛苦,觉悟前非了么?”公子无言可答,大哭而拜。上官翁道:“你痛改前非,我把这所屋子与你伉俪两个住下,再拨一百亩田与你管运,做起人家来。如果饱暖以后,旧性复发,我立即逐你出去,连老婆也不准见面了。”公子哭道:“经了多少痛苦过来,今受了岳丈深恩,若再不晓得省改,真猪狗不值了!”上官翁领他出来与女儿相见,伉俪捧首而哭。说了一会,出来谢了张三翁。张三翁临去,公子道:“只要一件不洁净的事,倘或旧仆人寻来,如何好?”张三翁道:“那边甚么旧仆人?多是你令岳捏弄出来的。你只要好做人家,再不必别虑!”公子方得放心,住在这屋子里做了家主。虽不及得富盛之时,倒是省吃俭用,勤心苦肌,衣食尽不缺了。记恨了日前之事,不容一个闲人上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