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恩须凭子和孙,争奈庭前未有人!
过了几月,生了一子,遂到库中借此银盒,照依妇人所言,用魏十二家旧衣衬在底下,把所生儿子眠在盒子中间。将有一个时候,才抱他出来,取奶名做蒙住。看那盒子底下,镌得有字,乃是宣和庚子年制。想起妇人在睢阳说话的时节,那盒子还未曾造起,不知为何他先晓得了。这儿子后名孝韪,字正甫,官到兵部侍郎,公然大贵。高髻妇人之言,无一不验,真是数已前定。并那件物事,人间还未曾有,那朱紫已该在这里头眠一会,魇样得长成,说过在那边了,可不奇么?
纳宠先妻亦偶尔,岂知弃妾更心坚?
朱景先固然官吏荣贵,倒是上奉老母,下抚寡媳,膝下井无儿孙,风景孤傲,悲苦无聊,再无开眉欢笑之日。直到乙已年,景先母太夫人又丧,景先苦衷,一发只要痛伤。此时连前日儿子带妊还妾之事,尽多如隔了一世的,那边还记得影响起来?
来岁,朱景先茶马差满,朝廷差少卿王渥交代,召取景先还朝。景先拣定八月离职,此时福娘已将临蓐,央人来讲,要随了同归姑苏。景先道:“论来有了妊孕。原该带了同去为是。但途中出产,好生不便,且看他造化。若得目下即产,便好带去了。”福娘再三来讲:“已嫁从夫。当时只为避取大娘,暂回母家,原无绝理。况腹中之子,是阿谁的骨肉,能够弃了竟去么?非论即产与不产。嫁鸡逐鸡飞,天然要一同去的。”朱景先是官吏中人,被这女子把正理来讲,也有些说他不过,说与夫人感导范氏媳妇,要他接了福娘来衙中,一同东归。范氏已先见公子说过两番,今翁姑来讲,不好违命。他是诗礼之家出身的,晓得大抵。一面办理接取福娘了。怎当得: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朝夕祸福!朱公子是色上要紧的人,看他未结婚时,便如此忍耐不得,急于取妾,乃至害得个张福娘上不得,下不得,岂不是个喉急的?今与范氏伉俪,你贪我爱。又遣了张福娘,新换了一番境地。把畴前毒火多注在一处。朝夜切磋。早已染了痨怯之症,吐血丝,发夜热,医家只戒少近女色。景先与夫人筹议道:“儿子已得了病。一个媳妇,还要劝他分床而宿。若张氏女子另娶将来,清楚是油锅内添上一把柴了。还只是立意回了他,不带去罢。只可惜他已将临蓐,是男是女,这里我朱家以后。舍不得撇他。”景先道:“儿子媳妇,多是青年,只要儿子调度得身材好了,那怕少了孙子?趁着张家女子尚未临蓐,吵嘴未分,还好辞得他。若不日之间产下一子,到不好撇他了。现在只把途间不便出产去说,非常辩不倒时,权约他今后相接便是。”计议已定,当下力辞了张福娘,离了成都。偿还姑苏去了。
家人把胡鸿之言,一一来禀朱景先。朱景先却记起那年离职之日,张家女子将次临蓐,再三要同到姑苏之事。明知有遗腹在彼地。见说是生了儿子,且惊且喜,急唤胡鸿来问他的信。胡鸿道:“小人不知老爷主张如何样,小人不敢乱讲出来。”朱景先道,“你只说前日与大爷做妾的阿谁女子。现在如何样了就是!”胡鸿道:“不敢瞒老爷说,当日大爷娶那女子,便是小人在里头做事的,以是备知端的。大爷遣他出去之时,元是有娠。厥后老爷离职得四十多日,即产下一个公子了。”景先道:“现在见在那边?”胡鸿道:“这个公子,生得好不清秀俗俐,极会读书,现在在娘身边,母子相守。在那边过日。”景先道:“莫非这女子还不嫁人?”胡鸿道:“说这女子也不幸!他缝衣补裳,趁钱度日,养那儿子,供应读书,不肯嫁人。父母多曾劝他,乡里也有想他的,连小人也巴不得他有这日,在里头再赚两数银子。怎当得贰心坚如铁,再说不入。厥后瞥见儿子会读了书,一发把这条门路绝了。”景先道:“若公然如此。我朱氏一脉能够不断,莫大之喜了。只是你的说话可托么?”胡鸿道:“小人是老爷旧役,向来诚恳,不会扯谎。况此女是小人的首尾,小人怎得有差?”景先道:“固然如此,我嗣续大事非同小可,今路隔万里,未知真假,你一介小人。岂可因你一言冒昧行动得?”胡鸿道:“老爷信不得小人一个的言语,小人附舟来的是巡简邹圭,他也是老爷的旧吏。老爷问他,他备知端的。”朱景先见说话有来因,巴不得得知一个详细,即差家情面那邹巡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