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穆公使孟盟举兵袭郑。过周以东。郑之贾人弦高、蹇他相与谋曰:“师行数千里,数绝诸侯之地,其必将袭郑。凡袭国者,觉得无备也。今示以知其情。必不敢进。”乃矫郑伯之命,以十二牛劳之。三率相与谋曰:“凡袭人者,觉得弗知。今已知之矣。守备必固,进必无功。”乃还师而反。晋先轸举兵击之,大破之殽。郑伯乃以存国之功赏弦高,弦高辞之曰:“诞而得赏,则郑国之信废矣。为国而无信,是俗败也,赏一人而败国俗,仁者弗为也。以不信得厚赏。义者弗为也。”遂以其属徙东夷,毕生不反。
费无忌,无忌曰:“臣固闻之,太子内抚百姓,外约诸侯。齐、晋又辅之,将以害楚,其事已构矣。”王曰:’为我太子,又尚何求?”曰:“以秦女之事怨王。”王因杀太子建而诛伍子奢,此所谓见誉而为祸者也。何谓毁人而反利之?唐子短陈骈子于齐威王,威王欲杀之,陈骈子与其属出亡奔薛。孟尝君闻之,令人以车迎之,至而养以刍豢黍粱五味之膳,日三至,夏季被裘罽,夏季服絺纻,出则乘牢车,驾良马。孟尝君问之曰:“夫子生于齐,善于齐,夫子亦何思于齐?”对曰:“臣思夫唐子者。”孟尝君曰:“唐子者,非短子者邪?”曰:“是也。”孟尝君曰:“子何为思之?”对曰:“臣之处于齐也,粝粢之饭,藜藿之羹,夏季则寒冻,夏季则暑伤。自唐子之短臣也,以身归君,食刍豢,饭黍粱,服轻暖,乘牢良,臣故思之。”此谓毁人而反利之者也。是故毁誉之言,不成不审也。
夫病湿而而强之食,病麝露饮之寒,此世人之所觉得养也,而良医之所觉得病也。悦于目,悦于心,愚者之所利也,但是有道者之所辟也。故贤人先忤而后合,世人先合而后忤。有功者,人臣之所务也;有罪者,人臣之所辟也。或有功而见疑,或有罪而益信,何也?则有功者离恩德,有罪者不敢失仁心也。魏将乐羊攻中山,其子执在城中。城中县其子以示乐羊。乐羊曰:“君臣之义,不得以子为私。”攻之愈急。中山因烹其子,而遗之鼎羹与其首。乐羊循而泣之曰:“是吾子!”已,为使者跪而啜三杯。使者归报,中山曰:“是伏约死节者也,不成忍也。”遂降之。为魏文侯大开地,有功。自此以后,日以不信。此所谓有功而见疑者也。何谓有罪而益信?孟孙猎而得鹿,使秦西巴持归烹之。鹿母随之而啼,秦西巴弗忍,纵而予之。孟孙归,求鹿安在,秦西巴对曰:“其母随而啼,臣诚弗忍,窃纵而予之。”孟孙怒,逐秦西巴。居一年,取觉得子傅。摆布曰:“秦西巴有罪于君,今觉得子傅,何也?”孟孙曰:“夫一鹿而不忍,又何况于人乎!”此谓有罪而益信者也。
天下有三危:少德而多宠,一危也;才下而位高,二危也;身无大功而受厚禄,三危也。故物或损之而益,或益之而损。何故知其然也?昔者,楚庄王既胜晋于河、雍之间,归而封孙叔敖。辞而不受。病疽将死,谓其子曰:“吾则死矣,王必封女。女必让肥铙之地,而受沙石之间有《宀侵》丘者。其地确石而名丑。荆人鬼,越人禨,人莫之利也。”孙叔敖死,王果封其子以肥铙之地。其子辞而不受,请有《宀侵》之丘。楚国之俗。功臣二世而爵禄,惟孙叔敖独存。此所谓损之而益也。何谓益之而损?昔晋厉公南伐楚,东伐齐,西伐秦,北伐燕,兵横行天下而无所绻,威服四方而无所诎,遂合诸侯于嘉陵。气充志骄,淫侈无度,残暴万民。内无辅拂之臣。外无诸侯之助,戮杀大臣,靠近导谀。来岁出游匠骊氏,栾书、中行偃劫而幽之。诸侯莫之救,百姓莫之哀,三月而死。夫克服攻取,地广而名尊,此天下所愿也,但是终究身故国亡,此所谓益之而损者也。夫孙叔敖之请有《宀侵》之丘。沙石之地,以是累世不夺也;晋厉公之合诸侯于嘉陵,以是身故于匠骊氏也。世人皆知利利而病病也,唯贤人知病之为利。知利之为病也。夫再实之木根必伤,掘藏之家必有殃。以言大利而反为害也。张武教智伯夺韩、魏之地而禽于晋阳,申叔时教庄王封陈氏以后而霸天下。孔子读《易》,至《损》、《益》,何尝不愤但是叹,曰:“益损者。其王者之事与!事或欲与利之,适足以害之;或欲害之,乃反以利之。短长之反,祸福之流派,不成不察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