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时福州黄闾人刘监税的儿子四九秀才,取郑司业明仲的女儿为妻,厥后死了,三个月,将去葬于郑家先陇之旁。既掩圹,刘秀才聘请送葬来的亲朋在坟庵喝酒。俄然一个大蝶飞来,可有三寸乡长,在刘秀才摆布回旋飞舞,赶逐不去。刘秀才道是奇特,戏言道:“莫非我妻之灵乎?倘阳间有知,当集我掌上。”刚说得罢,那蝶回声而下,竟飞在刘秀才右手内。将有一刻风景,然后飞去。细看手内已生下一卵,坐客多来旁观,刘秀才恐失掉了,将纸包着,叫房里一个养娘,托付与他藏。
直叫小胆惊欲死,任是豪杰也汗流。
惟令死可生,不教生愧死。
彼时晚夫幸德见房氏说是前夫托梦与知县相公,故知得这等明白,心中先有些惊骇,伉俪二人怎敢违扬一些?厥后晓得鬼来活现了一夜,托与直秀才的,一发打了好些寒噤。略略有些头疼脑热,就生迷惑,厥后破钞了些钱钞,荐度了几番,方得放心。可见人虽已死之鬼,不成轻负也。有诗为证:
知县唤过刘家儿子来看了,对直生道:“如此孩子,恰好提携,现在帐目文券俱已见在,只须去交点明白,追出银两也授予他去,这已后多是先生之事了。”直生道:“大人神明,好欺莫遁。亡友有知,地府衔感。此子建立之事,是亡友幽冥见托,既仗大人申理,若小生有始无终,不但人非,尴尬鬼责。”知县道:“先生诚感幽冥,故贵友犹相托。今鬼语无一不真,亡者之员与生者之谊,可畏可敬。岂知此一场鬼怪之事,却勘出此一案来,真奇闻也!”当下就押房氏与儿子出来,照帐目交收了物事,将文契查了田房,一一结壮佥管了,多是直生与他经理。一个乞丐小厮,遂成富室之子。因是直生不负所托,也全幸亏这一夜大话。
直生与他言来语去,感觉更深了。内心动念叨:“他是个鬼,我与他说话已久,不要为鬼气所侵,被他迷了。称内心清时,打发他去罢。”因对他道:“刘兄所托既完。能够去了。我身子已倦,不要妨了我睡觉。”说罢,就不闻声声晌了,叫两声刘兄,刘念嗣!并不承诺了。直生想道已去,揭帐看时,月光昏黄,禅椅之上,仍然有小我坐着不动。直生道:“可又捣蛋,鬼既已去。此又何物?”大咳嗽,禅椅之物也依样咳嗽。直生不睬他,冒充鼾呼,椅上之物也依样鼾呼。及至仍前叫刘兄,他却不承诺。直生初时胆小,与刘鬼相问答之时,竟把生人待他普通,毫不为异,此时精力既已少倦,又不见说话了。却只如此作影响,内心就怕将起来。道:“万必然上床来,却倒霉害?”吃紧走了下床,往外便跑。椅上之物。从背后一起赶来。直生走到佛堂中,听得背后脚步晌,想道:“曾闻得人说,鬼物行步,但会直前,不能盘曲。我今环抱而走。必定赶不着。”遂在堂在边,绕了一转。那鬼物跟路走不迭了,扑在柱上,就抱住不动。直生见他抱了柱,叫声忸捏!一道烟望门外溜了,两三步并作一步,一口气奔到山脚下。
刘秀才念着郑氏。感喟不已,不觉泪下。正在凄惶间,忽见这个养娘走出去,道:“不必哀痛。我自来了!”看着行动举止,声音笑容,宛然与郑氏普通无二。世人多道是这养娘风发了。到晚回家,竟走到郑氏房中,开了箱匣。把冠裳钗钏服饰之类,尽多拿出来,悉照郑氏常日打扮起来。家人正皆惶恐,他竟走出来,对刘秀才说道:我去得三月,你在家中做的事,那件不是,那件不是,某妾说甚么话,某仆做甚活动。——数来。件件不虚。刘秀才晓得是郑氏附身,把这养娘信做是郑氏,与他说话,全然无异。也只道附几时要去的,不想自此声音不改了,到夜深竟登郑氏之床,拉了刘秀才同睡。云雨欢爱,竟与郑氏生时普通。明日夙起来,区处家事,简较庄租簿书。分毫不爽。亲眷家闻知,多来看他,他与人寒温接待,一如常日。人多叫他鬼小娘。养娘的父亲就是刘家庄仆。见说此事,急来看看女儿。女儿见了,不认是父亲,叫他的名字骂道:“你客岁还欠谷多少斛,何为不还?”叫当直的掌住了要打,告饶才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