寝兴多失节,饥饱亦相参。
隔了两日,又到相士店里来逛逛,意欲再鞠问他前日言语的确。才进门来,相士一见大惊道:“前辈为何气色大变?连中榜多不能了,何况魁选!”急将前日所粘在壁上这一条纸扯下来,揉得粉碎。叹道:“坏了我名声,此番不准了。可爱!可爱!”丁生慌了道:“前日小生原无此望,是足下如此相许。本日为何改了口,此是何故?”相士道:“相人功名,先观天庭气色。前日黄亮津润,非大魁无此等风景,以是相许。今变得枯焦且黑滞了,那边还望功名?莫非前辈有甚设心不良,做了些投机之事,有负神明么?试想一想看!”丁生悚然,便把赌傅得胜之事说出来,道:“莫非是为此戏事?”相士道:“你莫说是戏事,关着财物,便有神明主张。非义之得,天然减福。”丁生悔之无及,忖了一忖,问相士道:“我现在尽数还了他,敢怕仍旧无妨了?”相士道:“才一发心,暗中神明便知。果能悔过,还可占甲科,但名次不能如旧,五人之下可望,切须留意!”
风月襟怀,图取欢来,欢场中尽有安排。呼卢博赛,岂不豪哉?费自家心,自家力,自家财。有等奸胎,惯弄乔才,巧妆成科诨难猜。非关此辈,忒使心乖。总自家痴,自家狠。自家呆。——词寄《行香子》。
转过两个坊曲,见一所高门,李三道:“到了,到了。郑十哥且陪大官人站一会,待我先出来报知了,好出来相迎。”沈将仕开了箱,取个名帖,与李三带了报去。李三进门内去了,少歇出来道:“仆人听得有新客到此,甚是喜好。只是久病倦懒,怕着冠带,愿求便服相见。”沈将仕道:“论来初度拜见,礼该具服。今仆人百命,恐怕反劳,著许便服,最为萧洒。”李三又出来说了。只见王朝议命两个安童扶了,一同李三出来迎客。沈将仕举眼看时,但见:仪度端庄,容颜羸瘦。一前一却,浑如野鹤步罡;半喘半吁,大似吴牛见月。深浅躬不思而得,是鹭鸳班里习将来;是非气不约而同,敢莺燕窝中输了去?
沈将仕瞥见李三情状,一发神魂摇摆,顿足道:“真神瑶池地也!若使吾得似李三,也在里头厮混得一场,死也甘心!“急得心痒难过,好似热地上蜒蚰,一歇儿立脚不定,急走来要与郑十筹议。郑十正单独个坐在前轩打盹,沈将仕急摇他醒来道:“亏你还睡得着!我们一样到此,李三哥却落在蜜缸里了。”郑十道:“如何的?”沈将仕扯了他手,竟到窗隙边来,指着内里道:“你看么!”郑十打眼一看,公然李三与群女在里头混赌。郑十对沈将仕搭:“这个李三,好没廉耻!”沈将仕道:“如此胜会,怎生知会他一声,设法我也在里头去掷掷儿,也不在了本日来走这一番。”郑十道:“诸女皆王公侍儿。此老方才去眠宿了,诸女得闲在此玩耍。吾每是熟极的,故李三插得出来。诸女素不识大官人,仆人又不在面前,怎好与他们接对?须比我每不得。”沈将仕情极了道:“好哥哥,带挈我带挈。”郑十道:“若挨得出来,必要稍物,方才可赌。”沈将仕道:“吾随身箧中有金宝令媛,又有二三千张茶券子可觉得稍。只要十哥设法得我出来,取乐得一回,就双手送掉了这些东西,我愿毕矣。”郑十道:“这等,不要大声,悄悄地跟着我来,看相个机遇,渐渐插将下去。切勿惊散了他们,便不妙了。”
看看天晚,点上灯来。朝议又陪了一晌,俄然喉中发喘,连嗽不止,痰声曳锯也似晌震四座。支吾不得。叫两个小童扶了,立起家来道:“贱体不快,上客帮衬,不能尽主礼,却怎的好?”对郑生道:“没何如了,有烦郑兄代作仆人,宴客随便剧饮,不要阻兴。老朽略去安息一会,煮药吃了,少定即来作陪。恕罪!恕罪!”朝议一面同两个小童扶拥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