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长地久偶然尽,此恨绵绵无绝期。
记得书斋同笔砚,新人不是别人。扁舟来访武陵春。仙居邻紫府,人间隔尘凡。誓海盟山心已许,几番含笑深颦。向人犹自语几次。意中无别意,亲后有谁亲?(调同前)
连理何必一处栽?多情只愿死同埋。
我愿东君勤企图,早移花树朝阳栽。
诗成,写在一张笺纸上了。要寄出来与翠翠看,等他知其苦衷。但恐怕泄漏了风声,生出一个计算来,把一件布袍拆开了领线,将诗藏在领内了,外边仍旧缝好。叫那书房中伏侍的小竖来,说道:“气候冷了,我身上薄弱,这件布袍垢秽不堪,你替我拿到里头去。付出我家妹子,叫他拆洗一拆洗,补一补,好拿来与我穿。”再把出百来个钱与他道:“我央你逛逛,与你这钱买果儿吃。”小竖见了钱,千欢万喜,有甚么推托?拿了布袍一径到里头去,交与翠翠道:“外边刘官人叫拿出去,付与翠娘清算的。”翠娘晓得是大秀寄出去的,必有原因。叫他放下了。过一日来拿。小竖自去了。
翠翠哭得个发昏章第十一,报与将军晓得,将军也实在不幸他,又恐怕苦坏了翠翠,分付从厚殡殓。替他在道场山脚下寻得一块好平坦空中,将棺木送去安葬。翠翠又对将军说了,自家亲去送殡。直看坟茔封闭了,恸哭得几番死去唤醒,然后返来。自此精力恍忽,坐卧不宁,染成一病。李将军多方医救,翠翠内心已不得要死,并不肯服药。展转床席,将及两月。一日,请将军进房来,带着眼泪对他说道:“妻自从十六岁上抛家相从,已得几载。流高他乡,面前并无亲人,止有一个哥哥,今又死了。妾痛苦毕竟不起,牢记我言,可将我骸骨埋在哥哥中间,庶几鬼域之下,兄妹也得相依,免做了他乡孤鬼,便是将军不忘账妾之大恩也。”言毕大哭,将军好生不忍,把好言安抚他,叫他休把闲事萦心,且自将息。说未几几时,昏沉上来,早已绝气。将军恸哭一番,念其临终叮瞩之言。不忍违他,公然将去葬在金生冢旁。不幸金生,翠翠二人生前不能成双,幸亏诡认兄妹。身后倒得做一处了!
媒妈领命,竟到金家来讲亲。金家父母见说了,忸捏不敢当,答复媒妈道:“我家甚么产业,敢去扳他?”媒妈道:“不是这等说!刘家翠翠小娘子内心必然要嫁小官人,几番哭泣不食,别家来讲的,多回绝了。可贵他父母见女儿发愤如此。已许下他,肯与你家小官人了。今你家若把贫来推让,不但失了此一段好姻缘,亦且孤负那小娘子这一片志诚美意。”金老伉俪道:“据着我家定哥才貌。也配得他翠蜜斯过,只是家下委实贫难,那边下得起聘定?以是轻易答允不得。”媒妈道:“答允由不得不该承,只好把说话放婉曲些。”金老伉俪道:“怎的婉曲?”媒妈道:“现在我替你传去,只说道敝宅有子,颇知诗书。贵宅见谕,万分美意,敢不从命?但敝宅起自蓬筚,一贯贫薄自甘,若要取必聘问婚娶诸仪,力不能办,是必见亮,毫不责备,方好答允。如此说去,他家晓得你每下礼不起的,却又违女儿意义不得。必定是件姑息了。”金老伉俪大喜道:“多承指教,有劳全面则个。”
好花移入玉栏干,秋色无缘得再看。
笑啼俱不敢,方信做人难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