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老三没处躲闪。只得跟了两个公人到按察司里来。传梆察知谢廉使,廉使不升堂,竟叫进私衙里来。廉使问道:“你是新都杨佥事的家人么?”纪老三道:“小的是。”廉使道:“你家主做的歹事,你可晓得详细么?”纪老三道:“小的家主公然有一两件不守本分活动。只是小的主仆之分,不敢明言。”廉使道:“你从直说了,我饶你打。如有一毫埋没,我就用夹棍了!”纪老三道:“老爷要问那一件?小的好说。家主所做的事非一,叫小的那边提及?”廉使嘲笑道:“这也说的是。”案上翻那状词,再看一看,便问道:“你只说那云南张贡生主仆五命,今在那边?”纪老三道:“这个不该是小的说的,家主这件事,实在有些亏天理。”廉使道:“你且渐渐说来。”纪老三便把重新如何来讨银,如何留他吃酒,如何杀死了埋在红花地里,说了个备细。谢廉使写了口词道:“你此人到诚恳,我不难为你。权发监中,待提到了首犯就放。”当下把纪老三发下监中。史应、魏能到也为日前相处罚上,看管他一应事体,叫监中不要难为他,不在话下。
当时杨佥事正在家饮团年酒,日色未晚,早把大门重重封闭了,自与群妾内宴,歌的歌,舞的舞。内里一妾唱一只《黄莺儿》道:
秋雨酿春寒,见繁花树树残。泥涂满眼登临倦,江流几湾,云山几盘。天涯极目空肠断。寄书难,无情征雁,飞不到滇南。
当夜纪老三送他在客房歇宿,恰是红花场庄上房。次日起来,看了红花,讲倒了代价,两人各取银子出来兑足了。两下各各相让不足,相互情投意合。是日纪老三公然宰鸡买肉,办起东道来。史,魏两人市上去买了些纸马香烛之类,回到庄上安排了,先献了神,各写出年代日时来。史应最长,纪老三小六岁,魏能又小一岁,依挨次立拜了神。各述告终拜之意,道:“自此以后,相互无欺,有无相济。思难相救,长远不忘;如有违盟,神明殛之!”设誓已毕,今后两人称纪老三为二哥,纪老三称两报酬大哥。三哥,相互喜乐,当晚吃个尽欢而散。元来蜀中传下刘、关,张三人之风,最重的是结义,故此史、魏二人先下此工夫,以结其心。倒是未敢说甚么端庄心肠话,只收了红花伏贴,且还成都。发在铺中兑客,也原有两分利钱。收起银子,又走此路。数月当中,如此来往了五六次。去便与纪老三绸缪,我请你,你请我,日日欢欢,端的如兄若弟,形迹俱忘。
佥事原未曾有子,家中竟无主持,诸妾各自散去。只要杨二房八岁的儿子杨清是他亲侄,应得接受,泼天家业多归于他。杨佥事枉自生前要算计并侄儿子的,岂知身后连本身的倒与他了!这便是天理不泯处。
两人早已把埋尸的地点四周暗记认定了,仍到庄房里宿歇。次日对纪老三道:“昨夜公然温馨些,想是这两杯酒吃得欢愉了。”大师笑了一回。是日别了纪老三要回,就问道:“二哥几时也到省下来逛逛,我们也好做个东道,尽个薄意,回敬一回敬。不然,我们只是叨扰,再无答复,也觉面皮忒厚了。”纪老三道:“弟兄家何出此言!小弟没事不到省下,除非各底要买过年物事,是需求到你们那边逛逛,专意来拜大哥,三哥的宅上便是。”三人分离,各自散了。
那张贡生只为要欺心小兄弟的人家,弄得身子冤死他乡,幸得官府清正有风力,才报得仇。倒是行关本处,又经题请,把这件贿赂下属图占产业之事各处播扬开了。张宾此时同了母亲禀告县官道:“如果家事不该平分,哥子为何贿赂?目睹得欺心,以是丧身。今两姓执命,既已明白,家事就好公断了。此系成都成案,奏疏清楚,须不是撰造得出的。”县官理上说他不过,只得把张家一应财产两劣平分。张宾得了一半,两个侄儿得了一半,两个侄儿也无可争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