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城薄酒不堪饮,劝君且吸杯中月。
这首《临安春雨初霁》,写于南宋淳熙十三年(1186年),陆游已经六十二岁,在故乡山阴(今浙江绍兴)赋闲了五年。五年的日夜等候,足以消磨洁净一小我的志气,更何况,还是一小我的暮年。固然彼时他光复中原的壮志尚未全然衰竭,但是。南宋朝廷的暗中与软弱日趋较着,对此,他深感痛心,又无可何如。是年春,陆游终究被重新起用为严州知府,到差之前,他必要先光临安去觐见天子,以谢皇恩浩大。在此期间,他就是住在西湖边的堆栈里,听雨。赏花,写字,喝茶,一边等待朝中的召见。一边叩问本身的心灵。
明朝卷地东风恶,但见绿叶栖残红。
是时苏轼正在徐州为官,一样是受朝中同僚架空。但他脾气疏朗,虽有难过,但仍然能苦中作乐。读这首诗,飘飘若仙,就像喝一盏烈酒,多少力道在心头,倒是飞花似梦,光阴无声。
二十岁时,陆游和表妹唐琬结为伉俪,两人从小青梅竹马,豪情甚笃,婚后更是风月情浓,相敬如宾。但是好景不长,这段婚姻很快便花开荼蘼,转眼即歇。因为陆游的母亲与唐婉分歧,陆游迫于母命,只好与唐婉忍痛分离,然后各自婚嫁。十年后的一个春季,两人在沈园相见,万般心伤涌上心头,因而在粉墙之上题上字字泣血的《钗头凤》:东风恶,欢情薄,一抷愁绪,几年离索……春如旧,人空瘦,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……唐婉遂后和之:世情薄,情面恶,欲笺苦衷,独语斜栏……人成各,今非昨,怕人扣问,咽泪装欢……句句痛断肝肠,闻之落泪。不久后,唐婉便含怨而死。此情可待成追思,只是当时已怅惘。今后,纵人间万事展转尽,陆游还是几十年难遣心伤,写下多首记念唐婉的凄美绝世的诗词。直到离世时的前一年,他还重游沈园,追思伊人,追思那段至死难忘的悲苦密意。
陆游的杏花天,与腐败相连,写得再清寂唯美,再云淡风轻,看在眼里,有前尘旧事垫底,也是彻骨哀伤的。如同一碗七滋八味茶,尝上一口,虽清冷,也苦涩。便不似苏轼的杏花那般宜醉不宜醒:
附:
江南烟雨又几重,这个春季,陈腐的杏花,仍然染红了水月微茫,又回身惨白了一地。仍然有多情的墨客吃茶喝酒,赏花吹箫,折一枝杏花,将那心头的悲欢冷暖,写着,念着,怨着,疼惜着,打量着,沉湎着。
花间置酒暗香发,争挽长条落香雪。
想起梵高的杏花。与我们的江南遥不成及的杏花。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年,把所绘的《杏花》作为一件礼品送给方才出世的侄子。瓦蓝色的天空,苔青色的暗影,蜿蜒的枝节,溅开乳汁普通的花瓣,开放着,含苞着,没有一点落英,泛出洁白而敛重的光。那光,是梵高一如既往的物我两忘,却承载了生射中生的意义。有些隔世,有些遗世,却让人恋世。
便想到那首元人作的《折桂令》:来寻陌上花钿,恰是那玉楼人醉杏花天,常言道惜花夙起,爱月夜眠,花底相逢少年……如许的曲子,如果亦人亦妖的老伶人挑了来唱,一声声,光滑如蛋清,依依呀呀里,满是惊心,像喊醒了懵懂的宿世。又偏生沧桑到骨子里去了,听着,想着,脸上定然满是热热的眼泪。
矮纸斜行闲作草,晴窗细乳戏分茶。
这首诗的题目是《月夜与客喝酒杏花下》,实足的赏心乐事,良辰美景。明月待客,杏花亦是座上宾。花影下,清风里,美酒不堪饮,那就饮了这箫音,饮了这月光。只是,月落西山,洞箫声断,筵席就要离散,实在令人忧愁,就连那些脉脉含情的杏花,也将跟着东风分开枝头,空留一地残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