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晚演《良缘记》么,苏莲生的场子天然是要捧的。”云漪笑着点头,对迩来红得发紫的昆曲名伶也饶有兴趣。薛晋铭却点头叹道:“苏莲生也算美人,若比起顾青衣,倒是庸常脂粉了。”他蓦地提及顾青衣这名字,令云漪一怔,却听他淡淡笑道,“有顾青衣陪着督军看戏,只怕是抢定了苏莲生的风头。”
傍晚的时候下起了细雨,天井里寒枝簌簌,青石小径被雨水润透,五色雨花石在路面嵌出精美花形,越显晶莹可喜。一只不起眼的灰羽雀鸟掠过树梢,停在露台阑干。忽有轻微的笃笃声响起,惊得鸟儿扑棱了下翅膀,侧头朝声响处看来。露台的木门前面,云漪用指尖轻叩玻璃,专注地逗弄那只鸟儿,仿佛连有人排闼走到身后也未发觉。
云漪静了半晌,缓缓开口,“你给我的,不是活路,是另一个囚笼。 ”
早传闻这是个短长的主儿,连四少都吃过她很多苦头,可亲眼所见之下,管家只觉人言可爱――两天前,四少将她锁在房里,再也不闻不问,除了取送三餐,严禁任何人收支。换作平常女子必是哭闹不休,可整整两天畴昔,这美人始终沉寂无声,比他所见过的四少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更暖和婉从。
薛晋铭停下来,定定俯身从上方凝睇她,瞥见她睁大的眼睛,和眼里波澜不兴的浮泛。他抚上她透凉的脸颊,紧贴她柔嫩的身材,眼里情欲的火焰却垂垂燃烧,毕竟只余哀凉。
那是个风月场里的异类,比云漪更早成名,在“中国夜莺”呈现之前,已多年无人能与她争辉。直至云漪红极一时的当口,顾青衣才略减了锋芒。随后“中国夜莺”被藏入金屋,从风月场上销声匿迹,顾青衣重又艳帜高张,风头无两――本来是她,现在伴在霍仲亨身边,代替云漪位置的人,本来是顾青衣。
英文申明写得很详细,标了然药剂的服从和效应――失能性毒剂,注射后将对精力活动和躯体服从产生遏止,导致临时性失能反应。毒发初期肢体有力,体能降落;中期将落空说话及行动才气;前期将会昏倒。普通的失能性毒剂不会形成伤害或灭亡,中毒后一小时内没有任何症状,两小时内注射解毒剂有效,两天内规复普通,无后遗症。
顾青衣,苏莲生……这瑰丽的名字似丝线缠绕心尖,垂垂收紧,勒入血肉。云漪默不出声,低头细细嚼那一片玉兰片,将万般滋味都嚼碎在此中,似连血带肉生生咽下。“我认得她。”她端起酒杯,漫不经心肠笑,“她爱穿奇装异服,弹得一手好钢琴,却恰好喜好拉吓死人的二胡,我如果男人也会迷上这独特女子。”
薛晋铭深深感喟,俯身将脸埋在云漪耳鬓颈间,埋在柔滑暗香的发丝里,似个和顺的大孩子。他温热乎吸拂在她耳畔,令她紧绷了两天两夜的心,终究软塌下去。她的眼泪滑落鬓角,渗到他脸上,他冷静将她抱得更紧。
二人落座用餐,每一道菜肴都用这个时令罕见的鲜花镶嵌,美得令人不忍下箸。云漪饶有兴趣地咀嚼着好菜,不时暴露和顺笑容,只是格外沉寂寡言。薛晋铭也未几话,只替她斟上酒,一面斟酒一面不经意笑道:“明天返来的路上遇着了霍督军。”云漪的手一顿,夹在筷端的玉兰片掉落桌上。薛晋铭笑吟吟另夹了一片在她碟里,“尝尝我家厨子的技术,师从北平御厨,不轻易请到的。”他笑看她,怀着毫不粉饰的歹意,但愿在她眼底发明些许狼狈陈迹。可惜她是舞台上的“中国夜莺”,演技无与伦比。看她神采悠然,专注咀嚼玉兰片的甘旨,薛晋铭便又笑道:“督军好雅兴,正要去剧场捧那苏莲生的场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