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 含雄奇于淡远之中[第1页/共9页]

尧舜禹汤,史臣记言罢了。至文王拘幽,始立笔墨,演《周易》。周、孔代兴,六经炳著,师道备矣。秦汉以来,孟子盖与庄、荀并称。至唐,韩氏独尊异之。而宋之贤者,觉得可跻之尼山之次,崇其书以配《论语》。后之论者,莫之能易也。兹以亚于三贤人后云。

曾国藩接过这本字帖,唏嘘很久,二十年前从镜海师研习程朱理学、切磋前代兴亡的旧事,一一浮上心头,好像明天。这本字帖,他曾在唐鉴的书斋里多次见过。厥后唐鉴致仕,字帖被送回善化故乡。曾国藩那年回家守丁忧时,还特地到善化把它借来,细心临摹过一段时候。刘墉号石庵,谥文清,乾隆朝大学士,书法冠绝一时。《清爱堂帖》集合地表现了他的书法艺术成绩,是字帖中的珍品。对唐鉴体味甚深的曾国藩,晓得教员如此慎重地将这本字帖作为遗物留给本身,决不但仅只在临摹抚玩,必然另有深意。但镜海师死前两年已不能作字,又没有遗言留下来,这中间的深意究竟是甚么?半个月来,曾国藩每天临《清爱堂帖》,每天对帖思虑,却始终没有揣摩透。

咸丰八年八月初三日,曾氏致纪泽信:"汝读《四书》无甚心得,由不能谦虚涵泳,切己体察。朱予教人读书之法,此二语最为精当。尔现读《离娄》,即如《离娄》首章'上无道揆,下没法守',吾往年读之,亦无甚警戒。近岁在外办事,乃知上之人必揆诸道,下之人必守乎法。若大家以道揆自许,从心而不从法,则下凌上矣。'爱人不亲'章,往年读之,不甚亲热。近岁经历日久,乃知治人不治者,智不敷也。此切己体察之一端也。涵泳二字,最不易识。余以意测之,曰涵者如春雨之润花,如清渠之溉稻。雨之润花,太小则难透,过大则离披,适中则涵濡而滋液;清渠之溉稻,太小则干枯,过量则伤涝,适中则涵养而浡兴。泳者,如鱼之游水,如水之濯足。程子谓鱼跃于渊,活泼泼地。庄子言濠梁观鱼,安知非乐。此鱼水之快也。左太冲有'濯足万里流'之句,苏子瞻有夜卧濯足诗,有浴罢诗,亦人道乐水者之一快也。

这段话见于曾氏同治三年蒲月初三日的日记。

余钞古今诗,自魏晋至国朝,得十九家,盖诗之为道广矣。癖好趋势,各视其性之所近,犹庶羞百味,列举鼎俎,但取适吾口者,哜之得饱罢了。必穷尽天下之好菜辨尝而后供一馔,是大惑也;必强天下之舌,尽效吾之所嗜,是大愚也。庄子有言:"大惑者,毕生不解;大愚者,毕生不灵。"余于十九家中,又笃守夫四人者焉。唐之李、杜,宋之苏、黄,好之者十而七八,非之者亦且二三。余惧蹈庄子不解不灵之讥,则取足因而毕生焉已耳。

他觉对劲犹未尽,因而又添了一段:

"去睡吧!"曾国藩悄悄地对儿子一挥手。

写完,曾国藩又悄悄读了一遍,在"含雄奇于淡远当中"一句下画了几个圈。他非常赏识这句话,自认这是个很大的发明。一时思路泉涌,不成遏止。他奋笔续写:

措置好这件过后,曾国藩开端做他每晨必做的功课--临帖。这些日子临的是刘墉的《清爱堂帖》,这是纪泽带来的。

西汉文章,如子云、相如之宏伟,此六合遒劲之气,得于阳与刚之荚者也。此六合之义气也。刘向、匡衡之渊懿,此六合温厚之气,得于阴与柔之荚者也。此六合之仁气也。东汉以还,淹雅无惭于古,而风骨少隤矣。韩、柳有作,尽取扬、马之雄奇万变,而内之于薄物小篇当中,岂不诡哉!欧阳氏、曾氏皆法韩公,而体质于匡、刘为近。文章之变,莫可穷诘。要之,不出此二途,虽百世可知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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