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北角一处梅林精舍,红梅暗香芬芳,只是今岁无雪,群木叶空,却无一丝雪迹,不免失了意趣,人说“有梅无雪不精力”,这处烨烨红梅,没了霜凌雪欺,便少了几分蕊寒枝瘦凛冰霜的傲骨。

此经共分九重,梁澄只练到第三重,且停在这一重已有两年,身为太子,他天然没那份精力研讨武道,实在,向来皇族,也只把它当作修身养性,延年益寿的功法,并不如何放在心上,毕竟大齐立国三百年来,从未有人练成此功,乃至最高不过第六重,堪堪跻身二流妙手,倒是人到期颐之年,还是青丝不改,这也是皇室中人若无变故,皆能长命的奥妙。

明元24年,腊月深夜,万籁俱静。

他夙来喜梅,寝宫四周,梅枝遍绕,不管是小细宫粉,还是绿萼玉蝶,无所不植,此处倒是可贵的江砂宫粉,烈烈如火,,更稀有株枝干碗粗的古梅,梁澄一时髦起,竟一个飞身,攀上此中一株,将早就冻得发紫的双脚缩进披风里,盘腿坐在粗大的枝干上。

梁澄此时结跏趺坐于簇簇红梅当中,仰吸气候,俯饮地精,心旌倏尔一动,一向不得寸进的境地竟有冲破的迹象,梁澄顺其天然,敛神静气,运起菩提心经,半晌便物我两忘。

地上无雪,寒气却不减,顺着梁澄的赤.裸的足底钻进肉里,骨里,却给梁澄一种实在的感受,他走到院里,入眼便是微云淡月下的层层梅林。

梁澄一时不知今夕何夕身在那边,明显上一刻还在寝宫内,毒酒穿肠,剧痛如绞,现在却高床软枕,那种*蚀骨的绞痛仿佛一场恶梦,梦醒了便消逝无踪。

“祈雪?”梁澄一怔,内心一个动机电闪而过,他咽了口唾沫,轻声道:“眼下已是腊月,霜干弥日,雨雪不降,来年春耕只怕荞麦不丰。”

换做凡人,只怕喜极而泣,梁澄却苍茫怆然,早在饮下毒酒的那一刻,他已心如止水,只感觉生亦何欢,死亦何必,他已然放下痴念,莫非还要反复以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糊口?

忽而一阵猎猎北风穿过梅林,精舍北面的格扇竟被吹开,一缕冷香袭来,梅瓣乘着风势,飘进暖阁内,绕过纸屏,翩跹回旋,眼看就要落进紫竹榻内,却被层层纱帐隔断,跌落在地。

一阵风过,来人抬手,随便地夹住一片飞向唇边的梅瓣,抬眼看向梁澄。

他如何会在这儿?

乾罡经与混天槊讲究资质,并非每位皇子都能够习得的,且自滕王一殁,二者皆失,人间恐怕已无传人。这也是明元帝为人所诟病的一点,大齐皇室仰仗此功,向来兵权紧紧在握,屡拒外族于关外,但是近几年,突厥几次犯边,骚扰边疆百姓,固然每回都被朝廷打了归去,但却没了令外族闻风丧胆的威慑力。

东都大相国寺,红墙碧瓦,殿阁嵯峨,清冷的银辉洒下,宝刹禅林一派寂静厉穆。

而现在青纱帐内,本来沉沉入眠的梁澄眉头俄然皱起,一对鸦羽似的长睫悄悄颤抖,仿佛落入梦魇当中,几息以内,额头上便沁出一层密汗,倏尔,那双眼尾微翘的双眼猛地展开,黑瞳恍恍无神,似醒未醒,怔怔地盯着上方。

“殿下?”安喜平这下连脖子都红了,他讷讷道:“殿下,明早还要主持祈雪,还是早些安息罢。”

就在梁澄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,纱帐被人翻开,一张白圆讨喜的脸呈现在账外,梁澄内心掀起惊涛巨浪,骇然地望着安喜平。

梁澄伸脱手,看着掌心的纹路,目光触及被玄金丝缠绕的血舍利,忽地一顿……不……不是梦!

等周遭规复一片遽静后,青纱帐被缓缓掀起,梁澄围上银狐披风,赤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,悄悄推开门,寒气如刀,劈面而来,刀刀入骨,梁澄却好似不觉,踏出房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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