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寒微之躯一起青云直上,韩镜能在昏君当政的朝堂上踩出安身之地,早就炼出铁石心肠、城墙脸皮。在内涵外, 他都大义凛然、威仪端方, 对唐解忧的宠嬖惭愧、对傅氏的迁怒不满却如紧随在身的暗影, 只欲尽快掩蔽。
“他却受命算计我。”韩蛰遽然打断,冷厉决然,“他是祖父的人,不是我的。”说罢,朝韩镜拱手为礼,健步出门,那脊背犹自紧绷,明显肝火未消。
自幼磨炼磨砺之下,韩蛰向来冷硬狠厉,进锦衣司后踩着刀尖前行,对亲mm韩瑶都一定肯露温声,更不会看重旁的女人。现在不止与伙同杨氏护着傅氏,更不顾长幼,悖逆争论、逼他定夺,乃至放下那等狠话。这在韩蛰身上是从未有过的事。
这话听着没弊端,永昌帝点头,“好。”
韩蛰所说的自责迁怒,更如利箭又狠又准地刺入心肺。
“他是祖父的人,不是我的。”
“我肇事是为断你邪念,不再耽于私交!待事成后,你如何行事我都不过问。但事成前,世人道命都系在你肩上,决不准有半点讹夺!身在疆场,锦衣司的事都顾不过来,却还惦记那傅氏,这是你该有的行事?”
百官跪安,范逯伴同膜拜,却还愣在那边――明日衙署关门过年,京兆尹哪怕查问出成果,也必会拖到年后再禀报。韩家来势汹汹,年后范自鸿可否官复原职还一定,他站了半晌,从速出殿,回府跟才下值的范自鸿商讨去。
冷厉决然,跬怒愤激。
现在, 韩蛰劈面将这阴暗挑破,让人尴尬之极。
见韩蛰退回远处,趁着旁人再开口担搁他用膳前,叫刘英宣布退朝,仓促走了。
府中大事须超出于私交之上,不止韩蛰如此,他更得做到。这回闹到如此地步,确切令他始料未及。更没想到,韩蛰会说出那种话。
那纸被揉得皱巴巴的,虽被夹在册页中,仍未能抚平。
韩蛰当即沉眉,“那范自鸿可曾招认?”
范逯还想辩驳,甄思宗乐得看范家栽跟头,当即道:“既然两人早有勾搭,唐敦的指认倒颇可托。臣觉得,皇上可依韩大人所言,暂夺他职位查问。若此事失实,按律论处,若无实据,官复原职。”
“只是想劝祖父罢手。解忧走到那步地步,也是我考虑不周,没能让她尽早断念,反而偏执走上歧途。也是我取了她性命,来日泉下相见,我自会去跟姑姑和祖母请罪。”韩蛰脊背微绷,声音冷硬,“此事跟傅氏毫无干系,祖父何必迁怒于她。”
韩蛰神情冷然,倒了杯水递畴昔,却被韩蛰重重挥手,打落在地。茶杯咕噜噜滚向远处,撞在中间的青铜炉脚,收回脆响。水渍洒落,犹自带着热气,。
韩镜拍案而立,神采青白交夹, 微微抬头看着韩蛰冷厉的神采, 脑海里倒是当日相府后园, 唐解忧哭着求他庇护,却被韩蛰狠手杀死,满眼惊骇的撞在墙壁,香消玉殒。那场景曾数番入梦, 将他在甜睡的夜里惊醒, 独安闲空荡的庆远堂盘膝而坐,回想唐解忧初入相府时的灵巧,临死之前的偏执。
“唐敦为我出世入死,以身为饵……”
昨日受命查案后,他看得出韩蛰阴霾肝火,没敢担搁,当即派出捕快去找韩少夫人下落,又找人对证查问,将唐敦呈现在各处的时候串出。加上相府另有个曾被打晕的枇杷,坚称打晕他的就是唐敦本人,便有了眉目。
此言一出,群臣哗然。
中间韩镜、甄嗣宗和韩砚并肩而出,韩蛰落下半步,神情冷厉如常。
好半晌,精光湛然的眼中蒙上黯色,他徐行畴昔,将那碎出裂纹的瓷杯捡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