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秀才念着郑氏。感喟不已,不觉泪下。正在凄惶间,忽见这个养娘走出去,道:“不必哀痛。我自来了!”看着行动举止,声音笑容,宛然与郑氏普通无二。世人多道是这养娘风发了。到晚回家,竟走到郑氏房中,开了箱匣。把冠裳钗钏服饰之类,尽多拿出来,悉照郑氏常日打扮起来。家人正皆惶恐,他竟走出来,对刘秀才说道:我去得三月,你在家中做的事,那件不是,那件不是,某妾说甚么话,某仆做甚活动。——数来。件件不虚。刘秀才晓得是郑氏附身,把这养娘信做是郑氏,与他说话,全然无异。也只道附几时要去的,不想自此声音不改了,到夜深竟登郑氏之床,拉了刘秀才同睡。云雨欢爱,竟与郑氏生时普通。明日夙起来,区处家事,简较庄租簿书。分毫不爽。亲眷家闻知,多来看他,他与人寒温接待,一如常日。人多叫他鬼小娘。养娘的父亲就是刘家庄仆。见说此事,急来看看女儿。女儿见了,不认是父亲,叫他的名字骂道:“你客岁还欠谷多少斛,何为不还?”叫当直的掌住了要打,告饶才住。
话说会稽嵘县有一座山,叫做鹿胎山。为何叫得鹿胎山?当时有一个陈惠度,专以射猎谋生,到此山中,见一带胎鹿鹿,在面前走过。惠度腰袋内取出箭来,搭上了一箭射去,叫声“着”,不偏不侧,正中了鹿的头上。那只鹿带了箭,吃紧跑到林中,跳上两跳,早把个小鹿生了出来。老鹿既产,便把小鹿身上血舐个洁净了,然后倒地身故。陈惠度见了,好生不忍,深悔前业,抛弓弃失,投寺为僧。厥后鹿死以后,生出一样草来,就名“鹿胎草”。这个山原叫得剡山,为此就改做鹿胎山。
且说张家儿子走到庵中一看,在上的公然是他父亲尸首。号天拍地。哭了一场。哭罢,拜道:“父亲,何不好好入殓,怎的走到这个地点。如此捣蛋?便请到家里去罢!”叫世人帮了,脱手解他下来,怎当得双手紧抱,牢木可脱。欲用力拆开,又恐怕折坏了些肢体。心中不忍。舞弄了多时,再不得计算。此时山下来看的人越多了,内里有的道:“新尸强魂必不成脱,除非连柱子弄了家去。”张家是有力之家,便依着说话,叫些匠人把几枝木头,将屋梁支架起来,截断半在,然后连在连尸,倒了下来。挺在木板上了,才偷得柱子出来。一面将木板扎缚了绳索,正要打抬他下山去,内里走出一个里正来道:“各位不成冒昧!听小人一句说话,此事大奇,干系处所奇特,须得报知知县相公,眼同验看方可。”世人齐住了手,道:“恁地时你自报去。”里正道:“报时须说此尸在本家如何样不见了,几时走到这庵里。如何样抱在这柱子上,说得备细,方可对于知县相公。”张家人道:“我们只知下棺时,揭开被来。不见了尸首。已后倒是唐里师父来报,才寻得着。这里的事,我们不知。”竹林道:“小僧也因做佛事,同在张家,不知这里的事。今早回庵,方才晓得。这用里自有个秀才官人。晚间在此歇宿,见他尸首来的。”此时直生已写完了帐,走将出来道:“晚间的事,多在小生肚里。”里正道:“这等,也要烦官人见一见知县相公,做个证见。”直生道:“我正要见知县相公,有话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