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看天了然,那两个方才脚步走得短促,赶将上来。蒋震卿道:“恰是来一起走。”走到面前把眼一看,吃了一惊,谁知不是昨日同业的两个客人,到是两个女子。一个头扎临清帕,身穿青绸衫,且是生得斑斓;一个散挽头髻,身穿青布袄,是个丫环打扮。细心看了蒋震卿一看,这一惊可也不小,急得忙闪了身子开来。蒋震卿上前。一把将仙颜的女子劫住道:“你走那边去?快快跟了我去,到有筹议,如果不从,我同到你家去出首。”女子低首无言。只得跟了他走。走到一个酒馆中,蒋生拣个僻净楼房与他住下了。哄店家道,是伉俪烧香,买早餐吃的。店家见一男一女,又有丫环跟从。并无狐疑,自去支撑早餐上来吃。蒋震卿对女子低声问他来源。那女子道:“奴家姓陶,名幼芳,就是昨日仆人翁之女。母亲王氏。奴家幼年间许嫁同郡褚家,谁想他双目失了然,我不肯嫁他。有一个表亲之子王郎,少年仙颜,我心下成心于他,与他订约日久,商定彻夜私奔出来。一同逃去。本日白天不见覆信,将到晚时,忽听得爹出去大嚷,道是:‘门前有小我,口称这里是他丈人家里,胡言乱语,可爱!’我内心暗想:‘此必是我所约之郎到了。’吃紧收并资财,引这丫环拾翠为伴,逾墙出来。瞥见你在前面背囊而走,内心庄‘天然是了。’恐怕人瞥见。以是一起不敢附近。谁知跟到这里,倒是差了。现在既已失却那人,又不好归去得,只得跟着官人罢。也是出于无法了。”蒋震卿大喜道:“此乃天缘已定。我言有验。且喜我未曾娶妻,你不要镇静!我同你家去便了。”蒋生同他吃了早餐,丫环也吃了,打发店钱,独讨一个船,也不等二客。一向同他随路换船,径到了余杭家里。家人来问,只说是路上礼聘来的。
行到广陵处所,川资已尽。那老妈又是高年,船上迟早感冒些风露,一病不起。那女子极得无投奔,只是哭泣。元来广陵便是现在扬州府,极是一个繁华之地。前人诗云:“烟花三月下扬州。”又道是:“二十四桥明月夜,美女那边教吹箫?”向来仕寺职员、天孙公子要讨美妾的。都到广陵郡来拣择聘娶,以是填街塞巷,都是些媒婆撞来撞去。瞥见船上一个仙颜女子哭泣,都攒将拢来问原因。女子说道:“汴京下来。到浙西寻丈夫,不想其间奶母亡故,川资用尽,无计可施,以是哭泣。”内里一个婆子道:“何不去寻苏大筹议?”女子道:“苏大是何人?’那婆子道:“苏大是其间豪杰。埋头替人出闲力的。”女子仓猝当中不知一个好歹,便出口道:“有烦指引则个。”婆子去了一会,寻取一小我来。那一人到船边,问了详细,便去引领一干人来,抬了尸首登陆安葬,算船钱打发船家。对女子道:“清算行李到我家里,愣住几日再处。”叫一乘轿来抬女子。女子见他措置有方,只道投着好人,亦且此身无主。放心随地去。谁知此人倒是扬州一个大光棍。当机兵、养娼妓、接后辈的,是个烟花的魁首、乌龟的班头。轿抬到家,就有几个粉头出来相接作伴。女子情知不难堪,落在套中,无处罚诉。自此改名苏媛,做了娼妓了。
诗曰:
如是一年有多,只见一日门上递个名帖出去,倒是余杭阮太初。老者出来接着道:“甚风吹获得此?”阮太初道:“久疏贵地诸友,偶尔得暇。特过江来拜见一番。”老者便教治酒相待。喝酒中间,大师说些江湖上的消息,也有可托的,也有可疑的。阮太初道:“敝乡一年之前,也有一件消息,这事倒是实的。”老者道:“何事?”阮太初道:“有一个少年朋友,出来游耍归去,途路之间,一句戏话上边,得了一个妇人。至今做伉俪在那边。说道这妇人是贵乡的人,老丈曾晓得么?”老者道:“可知这妇人姓甚么?”阮太初道:“说道也姓陶。”那老者大惊道:“莫非是小女么?”阮太初道:“奶名幼芳,年纪一十八岁;又有个丫头,名拾翠。”老者撑着眼道:“真是吾小女了。如安在他那边?”阮太初道:“老丈还记得雨中叩门,冒称是岳家,老丈闭他在门外、不容登堂的事么?”老者道:“果有这个事。此人常日元非了解,却又关在外边,无处通风。不知那晚小女如何却随了他去了?”阮太初把蒋生所言,一一奉告,说道:“一边妄言。一边发怒,一边误认,拼集成了这事。真是希罕!现在已生子了。老翁要见他么?”老者道:“可知要见哩!”只见王妈妈在屏风后边,听得明显白白。忍不住跳将出来,不管是生是熟,大哭,拜倒在阮太初面前道:“老佳耦只生得此女,自从落空,几番哭绝。至今奄奄不欲生。如果客人公然致得吾女相见,必当重报。”阮太初道:“老丈与襦人当然要见令爱,只怕有些见怪令坦,令坦便不敢来见了。”老者道:“公然得见,光荣不暇,另有甚么见怪?”阮太姑道:“令坦也是旧家后辈,不屈辱了令爱的。老丈既不嗔责,就请老丈同到令坦家里去一见便是。”